而此时此刻,陆景手中的呼风刀、唤雨剑,竟然开始越发震颤,而这一次震颤却并非因为百里清风,反而是因为陆景那一番风发意气!
百里清风看了陆景许久,这才探过手来,接过陆景手中的呼风刀,刀中风波连连,却猛然震动顿生……狂风中生机重重,却好像又在抗拒百里清风。
百里清风感知着呼风刀中的生机,一阵寒风拂过,令他白发飞扬。
足足过了几息时间,他这才将手中的呼风刀还给陆景。
“陆景,仙人刀剑自有其灵,若不得其认同,除非有天地敕令,否则哪怕是有登天的修为,也无法执掌其中的天地权柄。”
百里清风道:“呼风唤雨两柄刀剑中的权柄,是蕴含生机的权柄,勃勃生机迸发于生灵之中,则要年轻些。
这也是苏厚苍从阳劫海中得这两件异宝之后,崇天帝又借助殿前试,为它们寻找主人的原因。
它们需要的是年轻的主人。”
百里清风说到这里,言语之间又多有认同:“呼风唤雨落入你手中,并非是巧合,也并非是运气,你心中有良善之念,年轻的心绪中,既然存着勃勃生机,自然要比其他人更适合这两件宝物。”
陆景听到百里清风的话语,倒也并不多说什么,只是探索接过呼风刀。
呼风刀落入他手中……
仅仅一瞬间,兵骨命格触发,那刀上之势竟然更加旺盛许多,元气化作微风,萦绕在呼风刀上。
陆景收刀入鞘。
百里清风却觉得有些意外。
“由你持刀,呼风刀气魄更盛,威能更强,就仿佛脱胎换骨一般,这……倒是令我有些意外。”
百里清风说到这里,又抬眼看了看天色,对陆景道:“至于那河中道大旱,也并非天下所有人,都在袖手旁观。
太玄京拨下大量款项赈灾,亦有许多修持神通者,以自身之力遏制灾情蔓延,许多人甚至因此而受天地责罚,春雷一响,也就灰飞烟灭。
我也曾借诸泰河之水,填干旱之地,只是后来天上有仙人落凡,想要以此拿我,如今那仙人紧随我左右,很多时候倒也因此受了诸多掣肘。”
百里清风语出惊人。
陆景望着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百里清风却侧过头来,笑道:“你想不想看一眼仙人的模样?”
陆景不曾回答。
百里清风却轻轻抚了抚右肩,继而弹指。
仅仅刹那,一道氤氲之气瞬间弥漫开来。
百里清风的肩头似乎在转瞬间,显现一座青山,一座云雾。
那青山云雾,似乎都并非实质,但却颇为真实。
却见青山云雾深处,一位盘坐在云间的身影缓缓浮现出来。
那身影似乎是一位仙子,身上迸发着莫名的光彩,长发垂落、彩衣飘飘,只有一股出尘独立落于其中。
“这仙人拿不了我,也就赖在我肩头不走了,身落青山,隐入云雾,每日与我肩头为伴,真是……烦人。”
百里清风叹了一口气,又微微皱眉:“我本来想要杀了她,可若是杀了她,明玉京中自然会有源源不断的仙人落入凡间,大多数仙人太过无趣,而且落入凡间,手段暴烈,难免更添劫难。
于是我索性让她跟着。”
这位白发青年话语落下,那青山云雾中的仙子突然睁开眼眸,百里清风却不曾给她什么机会,只是再度拂过肩头。
青山、云雾、仙子,俱都消失不见了。
“世间之人都有掣肘,想要改天换地者无数,也有惦念生灵性命的。
陆景,你并非独行……就比如这河中道六年大灾之前十余年,其实早有灾祸迹象,那时,也有两位先生借助自身伟力,引来鹦鹉洲之水,救济河中灾民。
若无这两人,河中道早在这次大旱之前,就已经死了数百万人。”
百里清风说到这里,目光越过陆景,看向书楼方向:“可后来,这两位先生身上扛下的天地因果太重,诸多罪责加深,再加上这天地间有些人推波助澜,最终一人身死,一人被困在这太玄京中,不得走出太玄京一步。”
陆景眼帘微动,似乎猜到些什么。
“这两位先生……一位是持本心而死的四先生,另外一位则是枯坐太玄京十余载,终日观棋,闭口不语的观棋先生。”
百里清风眼中亦有敬佩,询问陆景道:“曾年少轻狂,直言‘诗万首,酒千觞,几层着眼看侯王’的观棋先生,却成了肩扛书楼,枯坐观棋的不语先生。
时至今日,观棋先生是否依旧不语?”
陆景想起修身塔上,始终坐在玉案前,很少出门走动的观棋先生,眼中也越发柔和起来。
他笑了笑,道:“观棋先生现在依然不语,可却愿意神念传音,比以往而言,应当是好了不少。”
百里清风一怔,旋即脸上满是笑意,点头说道:“这确实是一件极好的事,昔日大伏最风流的观棋先生就闭口戒,不知道是天下多少人的遗憾。”
霞光渐落,二人渐行渐远,陆景浑然未觉,百里清风却转过头,看了天空一眼,旋即嘴角露出些笑意来。
而天空云雾之中,一位身穿华贵道袍的老人骑着白鹤,目光落在百里清风和陆景身上。
他腰间还别着一把桃木剑,手持玉如意,玉冠闪动间,自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威势。
“陆景心如工画师,能画诸世间,若是可以修持真武大道,便可坐持北宫。
他腰间那呼风唤雨两件宝物,正合镇北方、主风雨之权柄,也许是冥冥真意。”
这老人这是骑鹤专程为陆景而来的真武山主。
他只坐在云中,远远看着陆景与百里清风道别,回到养鹿街,回到自家小院中。
陆景并无所觉,真武山主眼中若有所思,坐于云端白鹤之上。
便如他心中所想,小院中今日来了宁蔷、林忍冬、陆漪、陆琼……
除了这几位少爷小姐之外,陆景又特意与宁蔷说了,让她寻一些办法,带着宁太君身旁那位大丫鬟锦葵姑娘一同前来。
陆景还在陆府的时候,锦葵姑娘特意传过许多消息,也帮了陆景许多的忙。
这些过往,陆景自然记得。
不同于宁蔷、陆漪,锦葵平日里不可如这些小姐公子一般,随意出府,平常又要在老太君身旁伺候。
于是这几个月以来,陆景和锦葵也不曾见过面,今天难得有机会,陆景也特意请了锦葵前来。
几人坐在主屋中,一同饮酒喝茶,其乐融融。
其中最为开心的,莫过于陆琼。
陆景之前几次见陆琼,陆琼都与他说过,想要与他聚聚。
算起来,陆琼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不同于钟夫人,陆琼的性格极为单纯,平日里虽然顽皮了些,有时候也爱看人出丑,可自始至终路从心里却从不想恶念。
和好友饮酒喝茶,吟诗作对对于陆琼而言,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
府中豪奢、勾心斗角、人情来往在陆琼眼中,浑若无物。
很多时候,就连陆景心中都有感慨……
如同陆琼这般无忧无虑,心若琉璃一般的少年,哪怕是在这太玄京中,也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几人一同饮酒,喝茶,又聊些家常之事。
锦葵受宠若惊,看着坐在主位上的陆景……
短短数月,那位陆府中饱受冷眼,甚至要被安排出去,成为寄人篱下的赘婿的景少爷,时至如今……却已经成了这样的人物。
这等人物,莫说是他这么一个小小的丫鬟,若并无些亲缘关系,哪怕是琼少爷、蔷小姐都没有足够的资格,与他一同饮酒。
锦葵平日里,早早出去采买,甚至听到很多说书先生、少年士子谈及陆景时……说他乃是大伏第四得意。
三试魁首、书画双绝、二层楼先生、白衣执律、十七岁的神火修士……
无论是哪一种身份,放在那些大伏贵胄少年身上,就已经可以璀璨夺目。
而当这些身份俱都化为一身白衣,落在眼前景少爷身上,称他的一句大伏第四得意,大约……也并不为过。
今夜亦有残月当空。
酒过三巡,众人这才告别。
离别时,陆景忽然说道:“明日除夕,我已经上请圣君,将要迎我母亲尸骨出陆府墓葬。”
林忍冬神色微变。
宁蔷和陆漪对视一眼,俱都沉默下来……
足足几息时间过去,宁蔷有些犹豫,道:“表弟……我本不该多说什么……只是除夕之日……”
陆景却出奇的坚定,摇头道:“我答应过……我自己,母亲走在一个无名之日,不曾埋在陆家宗墓。
如今圣君允我之请,允我母亲受凤冠霞帔,受诰命之身,就要选一个风光的日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