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不是什么地面的沟槽或划痕,而是六根肠子一样的隆起,污浊的浆液,恶毒的装饰,它们是“活”的。
“请吧,范寧大师,必要的准备已经就绪,是时候.拨动时间的弦了。”
f先生对范寧作出“请”的手势,仿佛是在邀请对方共进晚餐。
隨后自己前先一步。
范寧眉头微皱,跟著迈动步伐,抬脚迈过了六芒星的隆起线条。
走到六芒星的中央位置,f先生蹲了下去,將一迭泛黄的乐谱手稿隨意扔到了地上。
封面字跡散发著不祥的气息。
《天启秘境》。
“高贵的真理往往以惊世骇俗的面貌降临,而平庸者视之为灾难。如今,需要一点小小的火花,来重启伟大的进程。”
一缕苍白的火焰从f先生指尖悄然燃起,靠近了乐谱的边角。
“先从我的这部小作品开始吧。”
高温侵蚀了乐谱的边角,纸张开始静静地燃烧,缓慢地蜷曲,缓慢地炭化,缓慢地飘起青烟。
一切都似乎比寻常的燃烧要更缓得多。
火焰在月光的照耀下带上了浓重的艷绿色。
理论上说,当下所处的整个世界,就只有己方这两个活人了。
这两人就这么站在“午之月”下方的高塔中央烧纸,一个站著,一个蹲著,等待那乐谱以慢得窒息且远超常理的迟缓速度燃尽。
空气中十分寂静,无处不在的低语与嘶吼好像全部消失了,只有火苗微弱的嗶剥声响起。
“1891年,一个冬夜,在莫斯科。”f先生有感而发地缓缓开口。
奇怪的起头句式,而且还是略显生硬的中文,这让站在一旁的范寧確实忍不住瞥了其一眼。
“音乐学院有很多沙龙,人们爱弹萧邦和李斯特,创作学习上,则推崇勃拉姆斯,还有格林卡和柏辽兹。”
“有一个冬夜的主题是李斯特作品,那时李斯特逝世已有5年了。大家轮番上台弹超技练习曲,我的同窗拉赫玛尼诺夫演奏的是《狩猎》和《钟》,博得热烈掌声,但轮到我上去的时候,我选的是另一首『有违气氛』的作品。”
“钢琴曲集《诗与宗教的和谐》其中一首,『孤独中神的祝福』。”
“听过么?”f先生这时问。
“弹过。”范寧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隨意回答,“后世作品编號s.173,第3条。”
“孤独,一种令人享受的感觉,比博得沙龙中的满堂喝彩更加充盈。”蹲在地上的f先生点了点头,礼帽下的面庞和鬍鬚呈现跳动的暗绿色。
“满堂喝彩也同样令人享受。”范寧说道。
“阁下的大部分作品,应该绝不是在这种『令人享受』的心境下写出的,而是,前一种。”f先生指出道。
“非要和『艺术创作』的產出掛鉤的话,也可以这么说吧。”范寧没有否认,“孤独本就是艺术的朋友,但实不相瞒,我这个人同样喜欢热闹,並具备这种『享受的能力』,没有刻意避之的道理。”
“先驱和先驱之间当然是有所不同的。”f先生呵呵一笑,“一模一样的道路便不是『先驱之路』了,但是,『孤独』的共性永远是其中雷同的部分,这是钉死在所有『先驱之路』上的命运,或是应然,或是实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