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专制和强权,好像和私慾、享乐、品行或道德的概念范畴也有一定区別。
“你看,这就是先驱,这就是先驱与先驱们的共处之方式。”f先生站起身来。
“范寧大师,当初你第一次造访『天国』,在『灯塔』下方,我曾致电於你,当时就表达了三点意思——”
“第一,我说艺术和神秘学联繫颇深,但艺术不是神秘学的附庸,而是高处真正的本质概括,是更加高於神秘学的东西。”
“这一点,你十分深以为然地认可,並在后来確確实实由自己取得了更本质的表述,『神秘的归神秘,艺术的归艺术』——其实美感有余,力度则可更进一步,当然,这也是你的谦逊性子使然。”
“第二,我说后世的那些有知者团体普遍靠垄断隱知而发家,但艺术从不隱秘,最顶级画展或音乐会的门票至多十几镑,足以完美演奏『恰空』的小提琴大约需三五镑,临摹一幅莫奈油画所需的耗材大概在一个先令,创作一幅差不多的油画也同样一切都摆在那里,愚蠢的只是人。”
“他们收穫不了任何灵感,即便有阁下所谓的普及与救助,也只是让他们对艺术的理解从单细胞生物进化为了一只青蛙而已,天赋高一点的人则可变成一只猴子.最危险的是他们还未曾意识到自己所面临的绝望处境,每天都在低级的欲望和审美中又哭又笑.”
“第三,我说唯独像我们这样的人——我们的思想和活人能够想像的世界几乎没有任何关係,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描述得清的,我们追寻的东西与广大而骇人的宇宙相关——从这个角度来说,某种迫切性的义务,命运的、道德的、无可推卸的义务,令我们必须將这个世界扬升起来,向这些可怜的人揭示真正的神性与真理。”
“实际上,我的確是这么做的。”
“实际上,你也是,波格莱里奇也是。”
f先生这时观察到了范寧的反应,他淡笑著摆手。
“范寧大师,我知道你此刻想说什么——”
“你想引用一些箴言,可能是密特拉教的经义,也可能是来自古老东方的一些哲人语录,比如『道不同,不相为谋』之类的。”
“你看,这就是先驱。”他又重复了一遍。
“在一流乃至三流的冒险市井小说之中,一个推动命运进程的重要因素是『仇恨』,个人的贪慾、权欲、情慾,一代人自负的狂傲,或另一代人迂腐的胆怯.角色们总是喜欢用更大的错误来掩盖小的无知,罪恶一路伴隨人性生长,少年意气与新仇旧恨相迭,最终形成重要事件的庸俗的高潮.但先驱不是。”
“先驱之间的纷爭是崇高的。”
“或许还有人性的部分,但在关键的节点上,人性不发挥关键的作用,发挥作用的,始终是孤独的內心中的某种特质,是『孤独之中神的祝福』。”
“孤独,是推动你我在这世间行路的第一因。”
范寧为对方这番“交心之言”鼓起了掌,並衷心讚扬起来:“你把赌局的台面修饰到了一个近乎神圣的程度,令自己和对手们均感满意,客观评价来说,这委实需要极高的水平作为支撑,难怪神降学会前些年来的『人气』一路走高。”
“现在已经更名回『密特拉教』了。”f先生对他的讚扬表示感谢,並微笑著再次指正。
第二本投进去的《赋格的艺术》也燃烧殆尽了。
灰烬拨开,青烟飘出。
与暗哑发黑的“1”截然不同,0號钥匙的匙柄呈现出一个完美的、近乎虚无的圆环,淡金色的內部除光晕外空无一物,却又仿佛蕴含著所有结构的可能性,散发著令万物各安其位的潜在威能。
f先生的目光短暂在钥匙上垂落,隨后落回范寧身上,作出“请”的手势:
“到你了,范寧大师。”
“《a小调第六交响曲》,总谱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