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里看天空……就是我的故乡了,你一定要看见。”
阿吉弦被送入了急诊室,旁边的医生面无表情,内心同样很着急。经过检查,阿吉弦曾患有一种很罕见、而且很严重的肺部疾病,而这一次肺部进水又导致了重病再次复发。
各种医疗器械堆在柜子上,穿着浅绿大褂的医师来来往往,隔壁房间还时不时传来阵阵哀嚎,病人家属的祷告,比川斯肯登教堂里的信徒还要更加虔诚。
脱口金看着眼前的阿吉弦,他脸上的五官无地自容,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膝盖:“你怎么能现在就死呢?《馅饼》你都没画完,它还是个半成品!半成品!”他变得疯狂,护士就进入房间要拉他出来。
“《馅饼》本应成为世界名画!”他歇斯底里地喊着。“他应该是主角你懂吗?”
黄昏也渐渐消失,只剩下宁静的黑暗。在黎明即将到来前,医生将听诊器递给了他。
“……您自己听吧。”听诊器中的世界一片安静祥和,仿佛这个世界都已经静止下来。阿吉弦的脉搏,也像终日奔腾的大海平息下来,再也没有海浪。他努力一生,为了站在海浪顶端,现在再没有海浪,世界应该对他好一些。
远方已经显露出金色大地,安国医生走向最后一间病房。
“脱口金·尤修塔先生,有人要找您。”身穿绿色大褂的安布尔徘医生对脱口金说,“我是彼岸·彼罗耳,有人托我给您传话。”
“谁来找我?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抱歉,我只负责传话。”那个医生没有什么表情,就像其他人那样平静。他一字一顿地说:“来首都魔佛岸,凯斯米·乌曼的画展,参观阿吉弦的旧作。”
3月3日,“阿吉弦大葬礼”在安国,子衿西地,最高的悬崖上隆重地举行了。
鸟兽停立于树梢和丛林,在舒适的黑暗中纷纷睁大了滚圆的双眼,眼含泪光,却似等待某物的降临。大风自觉地停下,在面前徘徊,等待着某人的忏悔与救赎,它打算让一切发生,然后同时间把它抹去。
无声的葬礼,震怒的悬崖顶端,灰烬随暴风消散,覆盖了整个子衿西地。辽远无际的荒野,西地悬崖后的大平原,空无一人。悲壮的阿吉弦大葬礼,空落落的草坪,安静无声的岩壁,只有尢修塔先生,一个孤独的身影。
“安泊徘是个很美,很美!很美的地方啊!”
眼里有来自四面的光芒万丈,耳中有交响乐旋律四起,脑海内有灵魂的奔放,和这个世界的终点。
“我会让世界看见你,看见艺术。”
内心的呐喊出现在末端,震得碎石滑落,消失于黑暗。鸟兽们捡起潮湿的碎石,盘旋着没入远山,只留苍白无力的天,和那个狂风中的身影,渺小,同时也无比巨大。
……
阿吉弦的葬礼结束了。
3月4日凌晨,尢修塔骑上了一辆熟悉的双人脚踏车,只是右边的座椅永远空了。
从安法域骑到子衿西地,从子衿西地骑到安北域,从安北到安国首都——魔佛岸。
20天时间,他孤身一人横跨大半个安国。累了就躺在车座上睡去,饿了就吃箱子里的过期的面包,他很快瘦了下。20天过去,他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在油和水染开的墨蓝天空下,他放肆地笑了。他是在魔佛岸市出生,18岁前往了赫国学习专业知识,又在赫国成为了一个小有名气的建筑设计师。这是自他出国以来,第一次回到自己的故乡。
他想,可以躺在这里过夜了。这片废墟给他一种温暖的感觉,或许这里就是他曾经的家吧,他已记不清了。
“到底是谁,邀请我来这里呢?乌曼又是谁?”他心中困惑地思考。
几天前,他在赫国边疆地区收到了合作者的信件,让他去寻找那个名叫阿吉弦的少年,要亲眼看见那幅油画。随后又在运河上被救起,见到了无名的钓鱼者,他们似乎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想说,这对他们而言似乎充满了乐趣。
他背负着颜料和画笔,手中捧着那幅《馅饼》——他背负着信仰,来到了魔佛岸,即便等来的是一场空,他也不会失落,因为即便他什么也不知道,至少已经知道了自己所追寻的是什么。
“您好,女士,请问那是阿吉弦的画展吗?”
“那个啊,那个叫乌曼画展。你不是本地人吧?”
“我……我是本地人。”尢修塔沉默后回答。
坐在长椅上,那女士笑着说:“你的穿着,看起来是个很纯粹的流浪者。”
他看向自己身上,他穿的原本光滑的兽皮已经粗糙不堪,到处是划痕,到处是尘土。他也无奈地笑了:“是啊,放弃了学业的,都是流浪者。”
黑暗中,脱口金扣响了艺术馆的大门。黑鸟在头顶略过,楼房边的树枝被什么压断了,只有远方寂静的叹息长存。
“谁人夜来访啊?”大门从中间打开一道细缝,一双清透而浑浊的眼睛看着脱口金,又眯了起来。
“我是阿吉弦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