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直接来自于武道传说青袍客,和方士不死药一脉金丹理论的功法,聚集的磅礴生机,以及李观一体内潜藏的不死药药力,被逼迫出来了,燕玄纪忽然神色骤变,他看到了那少年鬓角发梢微扬。
然后,脸上也出现了剧毒侵蚀的痕迹,没有了这金丹的抵御,天下第一奇毒的顶尖版本瞬间侵蚀入李观一的体内,那种熟悉的剧痛再度传来,但是他并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
燕玄纪道:“少主!!”
而岳鹏武恍惚,然后眼前归于黑暗。
他刚刚还可以激战,还有最后一招强大的武技可以杀出去,他仍旧意识清醒,炽烈如同燃烧的火焰,可是此刻他却失去了意识,可是那一缕本该会燃烧殆尽的柴薪,反倒是保护下来。
盛极必衰的死局,被中断了。
岳鹏武的生机停止逸散了,最后的生机维系在了心口,维持着基础的跳动,李观一脸上身上有墨色的【蜚血】痕迹,然后缓缓烙印入骨血之中,剧痛让他的手掌都在颤抖,他把手藏在背后,道:
“江湖传说,有青袍人,可以起死回生。”
“鬼市之中,有天下神医,也可以让岳帅苏醒。”
燕玄纪怔怔失神,那少年收回了手,握着拳,然后道:
“燕将军,有劳你带着岳帅离开。”
燕玄纪道脱口而出:“那你呢?!”
“我?”
李观一提起了兵器,只是笑了笑,道:
“你这样的名气,一定会吸引足够多的敌人,你们和我一起,我反而会成为你们的拖累,到时你们走不掉,我也走不掉,道不如分开走,你们可以不必顾惜我,却也可以引走高手。”
“我可不是什么牺牲主义的。”
“到时候,我们或许都可以活着出去。”
燕玄纪看着眼前的少年,道:“你的毒……”
“哦,蜚血啊,这个我中过的。”
少年浑不在意似的,轻声笑着道:
“剧毒而已。”
“大不了,再斗十年!”
“你们先走……”
“放心,我不会死的。”
燕玄纪看着眼前的少年人,恍惚间却仿佛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了,一样的性格,一样的气度,而在这个已经行遍了佛门八十难的行者失神的时候,他看到那少年侧身看着他: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啊,燕将军。”
少年人提起了手中的战戟,他站在了燕玄纪和维持住一丝生机的岳鹏武之前,轻声道:“虽然说,我不是我的父亲,但是他一定会这样说的。”
“你可是扛纛的将军啊。”
“就算是我死了,又怎样?”
“你的心不死,纛不会倒。”
燕玄纪身躯剧烈震动了下,那少年提起寒霜戟从他身旁走过,燕玄纪却仿佛恍惚看到走过的是那年轻的太平公,仿佛是有太平公的声音和少年清朗的音色混在一起。
李观一站定,战戟抵着地面:“大丈夫有恩报恩。”
“十年前,你们为我打开生路,这一次,换李观一为你们打开前路了,不过,我的实力还是很弱就是了,所能做的,或许也只有这些。”
“此次我若不死,将军总该可以有一天听到我的名字。”
燕玄纪看着那少年背影。
天下的英雄,唯是在最为绝望之刻,才会越发彰显其心性和气魄,那少年的身上,仍旧还有这最初那站在最前的豪雄的气魄啊,燕玄纪忽然咧嘴一笑。
他伸出手,扯断了脖子上的佛珠。
然后半跪在地,握着拳头,一字一顿,回应道:
“末将,燕玄纪。”
“尊奉主公之令!”
他抬起头,看着那少年:“那么,主公。”
“某去了。”
李观一背对着他,点头,燕玄纪起身,抓住了玄兵,又把那被维持住生机的岳鹏武扛起,他双目通红,主动从阵法这一端冲出去了,李观一呼出一口气,在燕玄纪奔走离开的时候,他却忽然神色一变。
李观一的身躯颤抖,几乎痛地瞬间跌倒在地上,战戟抵着地面,【蜚】的血化作剧毒,他的双目如同燃烧着火焰,却没有再倒下去,活着跪下去,拄着战戟起身,以青鸾鸟死死压制剧毒。
他脸上发白,却只是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骂:
“让你逞英雄啊。”
“痛死了!”
然后大笑起来:“反正,已经没法后悔了!”
“就这样好啦!”
“妈的,大不了,再和这毒斗十年!”
又转身朝着澹台宪明的要害劈砍补刀了好几下,才踉踉跄跄从另一个方向走出,走之前,他还是一步一步走到了那供奉着陈国先祖所在牌位的地方,而后一炷香后,方才离开。
………………
而就在所有人离开之后,这地宫之中,那毒血池子里,忽然冒出一只手,然后,已经死去的澹台宪明,再度缓步走出来了,倾尽了神将,奇毒,以及神兵的绝杀,他还活着。
除去了第一次的必杀,借助神兵突然出现凿穿了澹台宪明的防御,之后李观一的每一招都对澹台宪明造成了必死的伤害,但是,澹台宪明体内,一物缓缓流转。
“山髓可长生,却是真,却也假,最多苟活而已。”
澹台宪明握着李观一曾经见过的东西,踱步走出,这是他死后浮现出来的,老者心口被李观一以战戟凿穿的伤口仍旧还在,这儒生踱步走出,最后坐在了之前他来的地地方,坐在那个台阶上。
气息流转,身上的血水蒸腾干净,他想着:
“李万里的儿子么?”
“天下的英雄,真是杀之不尽啊……”
澹台宪明刚刚那少年人,身上有着那乱世中点燃一方的光芒,澹台宪明垂眸,他伸出手,蘸着自己胸口不断流出的鲜血,然后在蒸腾干净之后的袖口写下了文字。
“杀我者,岳鹏武麾下刺客李观一。”
老人眸子平和,用这个罪名,遮掩住了太平公李万里之子的身份,然后他伸出手,手掌因为剧毒而颤抖,却还是拿起来了被打落在缝隙里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平淡看着前方,继续推算:
“太平公李万里之子,若是踏足天下,陈国必乱。”
“这乱会超越我原本计策的程度,该辅之。”
“岳鹏武,太平军,天下豪雄……可。”
“一国乱,陈国裂,一国强,英豪辈出,天下当定。”
“但是,还不够啊,还不够……太平公李万里之子的身份,不可以如此曝光,也不能没有功业,否则的话,过早则死,过轻,则难以冲击天下的人心,让陈国彻底迸裂混乱。”
这个天下前十的谋士微微笑起来了,他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锦囊里面,是干瘪的馒头,他摩挲了下,扔到了血池里面,然后吃力地拿起李观一落下的金吾卫之剑,大口喘息。
老者对着血池整理自己的衣冠,最后手指微微一动,最后一股气升腾,那把剑飞入天空,盘旋,落下,澹台宪明平淡,傲慢,自负地坐在那里,然后端着酒,缓缓咽下。
他闭着眼,仿佛还可以看到几十年前被陈国皇帝军队踏平的家乡。
被长枪挑飞的妹妹,和那挂在城墙上的肠子。
他轻声念着那诗句:“大贾富商萃锦华,彼军起发十多家。”
“东门更有伤心事,忍把风筝放女娃……”
愿再无此景。
我要,天下一统!
李观一,杀死奸相,大儒的声望,就交给你了,看能不能接住。
以我首级为邀约,送你入天下,裂陈国!
他最后看到了当年落雨里的年轻的自己。
长剑落下。
酒盏落地,白发首级,落于地。
‘阿哥,你回来啦!?’
儒生曰——九世之仇,犹可报乎?
虽百世。
可也。
………………
在皇宫之中,赤霄剑清晰感知到了这里的一切。
剑身上的光芒几度地亮起。
又因为和李观一的约定而按捺下来。
亮起来,压下去。
亮起来。
又压下去!
最后,在那少年大笑着说,那就这样啦,曾经被所有人保护才活下来的孩子,最后大笑着用自己承载血毒,换其他人活了下来,洒脱地说一声妈的再斗十年。
赤霄剑终于忍耐不住。
剑身一寸一寸明亮起来。
然后,就在萧无量和越千峰对峙的中间。
明亮的剑鸣冲天而起。
忍忍忍——
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