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清正忙得焦头烂额,身边能使唤的就三个徒弟,人手不够用,见到郁娘过来,便让郁娘在边上搭把手。
止血的草药都已经捣好,只需要涂到绢帛上给铁骑兵包扎,郁娘跟在苏子后面学习包扎的手法。
看了一遍,心里已经有数,开始出师去给伤员包扎。她力道轻,举止温柔,动作却不拖沓,能利索的挤尽污血、擦拭秽物、涂上药膏、包上绢帛,动作连贯,一气呵成。
她接连包扎了五六位受伤的铁骑兵,他们都没有吭声,各个性子皆坚强勇毅,瞧着面庞,左右也不过在二十岁出头。
她思绪也是一下就飘远了,想到萧重玄。
不知道萧重玄在战场上有没有遇到这么凶险的袭击,也不知道他受伤了能不能及时敷上草药,最后去世时,他应该很痛吧。
这般想着,一股酸涩涌上眼眶,眼中的泪忽然落了下来,恰好落到身前铁骑兵受伤的手臂上,她还未察觉,对方倒是愣了一下。
包扎好对方的手臂后,郁娘转身要离开,听到身后声音沉沉响起。
“我不疼。”
郁娘擦了擦眼角,诧异转身,看见对方面容沾着黑污,一双眼睛却是幽亮有神的盯着自己。
郁娘便笑了下,对方撇开头去。
她去给下一个铁骑兵敷药,这人左臂直接被砍断,伤口用草灰做了简单的止血,还没来得及包扎。断裂的肱骨从混杂的鲜血和草灰中透出一抹雪白,显得狰狞可怖,而他却拿着酒壶,喉结鼓动,大口喝着酒,仿佛觉察不到痛。
在他旁边,一个子稍矮的铁骑兵抱住他的半截手臂,脸色发白,神情看起来比他还要难受。
郁娘看了一眼他的伤口,疼痛仿佛突然有了意识,传染到她的左臂上,她的筋脉似能感同身受,疼痛发颤,她慌忙避开视线,努力平稳呼吸,替他清理伤口上的草灰。
这人也不看一眼伤口,撇着头,一口一口喝酒。
倒是他身旁的站着的那位矮个子铁骑兵头低得更深了。
几个包扎好伤口的铁骑兵围过来,不知道是调侃还是愤怒,你一言我一语,对着那位矮个子铁骑兵道:
“崇二,你下次再躲在你哥哥身后,你哥哥右手也保不住了。”
“男子汉大丈夫,上了战场怎么能胆小呢?”
“记得上次在摩河北战,也是崇大给你挡了刀,你……”
“好了。”崇大打断他们的话,将酒壶随手扔给他们,“崇二有我这个哥哥来教训就行了,你们要是没事,去给我再打壶酒。”
“你啊,就是惯着崇二。”
几个铁骑兵摇摇头离开,不多时,就带着灌满酒的酒壶回来。
崇大闷声不吭,接过酒壶,又灌了一口烈酒,鬓间渗出一片汗水,闭着眼下颌绷紧。
那几个铁骑兵没再啰嗦,各个皱巴着脸围着崇大。
伤口清洗干净,上了草药,包扎前,一直没说话的崇二抱着那截断臂,低声问向郁娘。
“真的不能接回去吗?”
郁娘顿住,分到她手里受伤的铁骑兵都是裴元清和苏子他们先简单看过一遍的,他们没说能接回去,那应当是真的没了办法。
她摇摇头,崇二退回去,脸色煞白,手里还是抱着那截半臂不肯松。
这般固执的模样让其他铁骑兵都凝住神情,不再言语。
后来,郁娘在给其他人包扎伤口时,看到是崇大一把将断臂从崇二的怀里拽出,扔进火堆。
崇二看着火堆,久久没有动弹。
远处鸡鸣声响起,时间悄然过去,药箱里的绢帛不知不觉中用完。
还有些受伤的铁骑兵没有包扎,郁娘想回军医苑取一点,半道上被一个身穿紫靛军服的护卫拦住。
那护卫绷着脸,见她手里挎着药箱,将她当做学徒,带她到一处营帐外。
“主子,人来了。”
大概是看她一副欲言又止,没出息的样子,护卫说完话后,又压低声音对她道:“只是让你给主子包扎伤口,你好好做事就行了。”
话落,郁娘便被推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