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见老三媳妇问起这事,老海怪只好推脱说,“你看,这两天我忙得什么似的,倷也不给我提个醒儿,哪里给倷妈准备寿衣了?我看这样吧,家里的堂箱里,倷妈有不少新衣服,还没穿过呢,眼下放着,也没有用了,就给倷妈穿上吧,反正现在去买,也来不及了。”
老三媳妇见公爹说了这话,只得让老三帮着打开堂箱,找婆婆的新衣服。
这口堂箱,是婆婆当年,用来装自个儿从娘家带来的嫁妆的。当年箱子里,装得满满当当嫁妆,后来因为丈夫过于刻 毒,总不肯给孩子们添置新衣服,无奈之下,婆婆只好不住地从堂箱里,拿出嫁妆,贴补家用。
如今,这口堂箱里面,已经差不多空了,里边只剩下三个包袱,一个是包着婆婆的一身棉袍和棉裤;一只里面,包着婆婆的五件新衣服,其中有两件,婆婆从来没舍得穿过;最后一只包裹里,是婆婆结婚时用过的小物件。
婆婆的那些新衣裳,都是年轻时缝制的,好在经过几个月的磨难,眼下婆婆已是骨瘦如柴,穿上年轻时缝制的衣服,一点儿都不显得瘦小。
老三媳妇快速从一包衣服里,选出一件挺好看的斜襟长袍,打算给婆婆穿上。
这功夫,看见老海怪坐在炕上,老三媳妇觉得不方便,却又不好意思直说,只好转回身对老三说道,“当家的,俺要给咱妈穿衣裳了,你和咱爹咱哥都出去躲一会儿吧。”
老海怪听老三媳妇说出这话,兀地醒过腔儿来,嘴里嘟囔道,“走,走,咱爷儿几个先出去一会儿。”
见几个爷儿们出去了,老三媳妇脱鞋上炕,老大老二媳妇见了,虽说心里害怕,却也壮着胆子,跟着上了炕。
老三媳妇说了声,“妈,俺妯娌几个,给你穿衣裳,你别害怕呀。”
话刚出口,眼泪又流了下来。
三人动手,把婆婆身上的脏衣服脱下,又从壶里倒了些热水,用手巾沾着,给婆婆净了身,而后才让大嫂二嫂帮着,给婆婆穿上新衣裳。
一切收拾停 当,才喊过外屋的几个爷儿们,帮着把尸体抬到堂屋的门板上。
老海怪这会儿,像个帮工,老三媳妇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忘记了自己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
听老三媳妇问,“爹,咱吴家沟人发送老人,平日一般都请谁出黑?”
这句话提醒了老海怪,像是突然间明白了事理。可不是吗?自个儿现在,还好好活着呢,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能让老三媳妇出面张罗呢?
想到这,老海怪振作起来,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干咳了一声,吩咐老大道,“老大,你赶快到后街大明白家去一趟,跟他一声,就说倷妈老了,我请他过来一下。”
老大得话,转身去了。
一袋烟功夫,老大领着大明白进了院。
老海怪见了,急忙迎了出去,带着哭腔说,“大哥,倷兄弟媳妇,扔下我和这帮孩子,一个人走了。往后,俺这个家,可怎么过呀?”
说完,当着大明白的面,干嚎了几声。
“节哀!节哀,兄弟!我是前两天,才听说倷家兄弟媳妇病了,不料想这么快就走了,真是世事无常呀!”
大明白拍了拍老海怪的肩膀,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又问道,“兄弟媳是什么时候走的?”
“刚刚断了气儿。”老海怪边说,边把大明白让进屋里。
大明白见尸体已在堂屋停放好,便在灵前跪下身子,叩了三个头。起身后,问老海怪,“家里没有红布吗?”
老海怪愣了一下,正要说没有。老三媳妇插话道,“刚刚,我给俺妈找衣裳时,见包里还有一块没有用过的红缎子被面儿。”
“拿出来用上吧。”大明白说道。
老三媳妇听了,进里屋打开堂箱,从里面的一个包里,找出那块红缎子被面,递给大明白。
大明白接过被面,抖开后,盖到尸体上。随后要来一盏油灯,在灵床前点上长明灯,又要来一只陶盆,摆在灵床前,先在里面烧了两张烧纸,待烧纸化尽,才要来一只水瓢,让老大媳妇往瓢里抓了一把小米,就领着老海怪的儿子儿媳妇们,到村西头的土地庙去报庙。
到了土地庙前,大明白又烧了几张纸,不待纸燃尽,就将瓢里的小米泼到烧纸上,嘴里念叨着,“兄弟媳妇,你饿了吃米,渴了喝水。”
说完,让儿子儿媳妇跪下磕了头。待儿子儿媳妇起身,掉头领着吴家人往回走。
回到家里,三个儿子坐在灵前,开始给妈守灵。
大明白把老海怪和三个儿媳妇召唤到里屋,商量发丧的事。
老海怪和大明白坐在炕沿上,三个儿媳妇在春凳上坐着。
老海怪把烟荷包递给大明白,可怜巴巴、带着哭腔说,“哥,发送老人的事,我不在行,俺家倷兄弟媳妇的事,就全仰仗你了。这几天,该干什么,你尽管吩咐,我照做就是了。”
大明白听了,也不客气,应声道,“行,有什么事,咱一块儿商量着来。”
说完这话,老海怪给大明白点上烟,大明白抽了两口,问道,“那什么,兄弟媳妇的寿材,你预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