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婿从前,曾因打了媳妇,领教过岳父一家人的厉害,知道这会儿,老丈人是气头上说的气话,又正赶上老丈人家这会儿,正在办丧事,哪里还敢去碰媳妇一下?
倒是老三媳妇觉得,再这么闹腾下去,真的把正事给耽误了,和大嫂二嫂商量了一下,连劝带拉,把大姑姐推到了自己屋里。灵床前,这才安静下来。
中午,大明白领着吴家人,又去报了庙。
回来后,让帮工的吃了晌儿,看看雨下不止,实在等不及了,大明白只好吩咐老大,领着几个帮工,到吴家祖坟去开圹。
下半晌儿,送车马的人到了。帮工们帮着打开苫布,把车马搬进门房里,又在院子里支起灵棚。
天气太热,大明白怕尸体出事儿,吩咐人把棺材抬进灵棚,匆忙把老海怪媳妇入了殓。
看看一切都安排停 当,大明白就开始领着吴家人,到村口接旌。
到了傍晚,雨渐渐停歇下来。吃过晚饭,稍微歇息一会儿,担心一会儿又要下雨,不待夜色降临,大明白又匆忙带领吴家人去送盘缠。
几件事做完,剩下的事,就是明早出殡了。
第二天一早,抬杠的帮工们到了。眼看云层厚重起来,大明白怕遇上大雨,张罗着早早开始出殡了。
大明白吩咐长子福贵,肩扛棺材头,左右各派五个帮工抬起棺材,出了街门,放到杠绳上,把杠子架好,让吴家人围着棺材转了几圈,大明白摔了火盆,抬杠的人抬起棺材,往坟地去了。
老大穿着孝衫,肩扛灵幡,走在送葬队伍的前边,姐夫擓着筐,跟在老大旁边,不时从筐里取出纸钱,抛撒在路边,一群儿女穿着孝衫,跟在老大身后。
老大不时躺在棺材前面的地上翻滚几下,爬起来接着再走。地上刚下过雨,泥泞不堪,等到了坟地,老大的孝服,已沾满了泥土,活像个泥人。
幸亏大明白精明,早晨起杠早,刚好封完土,天上又下起大雨。
大明白望着天空,对老海怪的一群儿子们说,“倷妈真是个大善人呀,老天爷都看顾她三分,今儿早出殡时,天还好好的,这刚封了土,就下起雨来。知道不?这就叫雨淋新坟,后人必旺呀!倷哥儿几个将来出息了,可别忘了倷妈。”
一句话,说得吴家儿女们心里舒坦些,觉得宽慰了不少。
从坟场回来,帮工们都上了席,少不得抡起筷子,一通胡吃海塞。
女儿福荣心里还没消气,中午也不留在家里吃饭,赌气让女婿套上车,回家去了。待车出了大门,撂下一句狠话:“我再也不回这个家了!”
说完,又大声哭着走了。
老婆死了,要说老海怪心里,一点儿不难过,那是假话。别说在一铺炕上睡了二十多年,就算是怀里抱着一块石头,时间长了,也会温热的。
出了殡,老海怪心里空落落的,难过得茶饭不思。
这几天,让女儿福荣回家搅和了一通,把他弄得心神不宁,仿佛老婆的死,真的和他有了某种关系。这种心神不宁,把他折磨得心情偶尔会特别的坏,心情坏时,就会对福荣又气又恨。
一连在炕上躺了两天,看看雨季就要过去,想到收山的家什还没收拾利索,老海怪只好起身下炕,又忙碌起来。
老婆不在了,家里没了主内的人。
从前,妻子在时,媳妇们平日干家务时,都要事先问婆婆一声,待婆婆发话了,指教着儿媳妇们去做各种事。如今老婆不在了,儿媳妇们要做什么事,只好去问公爹。
家里的事,平日老海怪是不大过问的,这么多年,但凡他要是掺和了家里的事,一般都是给妻子挑毛病,至于家务活儿具体该怎么做,他是从来不问的。
可眼下,儿媳妇们偏偏拿这些事来烦他,叫他心里挺不痛快。这会儿他才明白,老婆死了,家里没了主内的,儿媳妇们不问他,问谁呢?
看来,这居家过日子,屋里少了女人,还真的不行呢。
当下老海怪就打算,在三个儿媳妇当中,挑选出一个人,来掌管家务。
其实,这个人是现成的,老三媳妇就行。老三媳妇有文化,又会处事,不光干活手头快,嘴头子也厉害。三个儿媳妇当中,就数老三媳妇,最像她婆婆。可这也正是老海怪最忌惮的,便不打算重用老三媳妇。
老二媳妇呢,嘿,别提她了,又懒又馋又笨不说,还不长眼色,属算盘珠子的,平时你不拨弄她,她就不动一下,老海怪黑眼不稀见她。
老大媳妇为人老实,让她干活儿,那是没 说的,只怕把一个家交给她,她不一定能拿得住几个妯娌。
再三思量后,老海怪最终拿出主意,打算让老大媳妇来掌管这个家。
他是这么想的,与其让一个能干会说的,却又保不准会惹他生气的人,来掌管家务,倒不如让一个老实听话的,却保准不会惹他生气的人,帮他掌管家务,更让他心里踏实。
一天吃过晚饭,老海怪把几个儿媳妇们叫到炕前。
老海怪坐在炕头,抽了几口烟,见儿媳妇们都到齐了,干咳了一声,开口说道,“那什么,今晚上给倷几个叫过来,是有一件事,要和倷商量。
“这老话说得好,国不可一日而无君;家不可一日而无主。居家过日子,没有个主事的人,怎么行?从前呢,倷妈活着时,咱这个家务事,都由倷妈一手掌管着。
“现如今,倷妈走了,这两天,家里就有点乱了,归起结症在哪里?就是因为家里没有主事的人嘛。一户人家,屋里没个主事的,肯定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