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胖子又不着调了,白天干活吊儿郎当的,出工不出力,回到家里,稍不如意,就冲着媳妇施展拳脚,心情不顺时,又偷着跑到吴矬子家的杂货铺里,赊账喝酒。
虽说是一母同胞,老大老 二,眼看着老三这般败家,心里也老大不高兴,可又奈何不得他,兄弟二人心里都明镜似的,老三之所以能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也是他们兄弟当初跪逼出来的。想到这一点,往往也会内心自责。
不过自责归自责,想想同在一个屋檐下,他们二人每日清汤寡水的,不见什么荤腥,老三却可这般造作,三不动酒肉造着,心里也不平衡。
二瘸子心里不服气,便在家里的小买卖上找平衡,每天总要想着法儿,多黑下几枚铜板。
苦就苦了老大,平日里稍有懈怠,父亲就拿“家有长子,国有大臣”这句古训来教训他。
时日长了,老大便真的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得给兄弟们做出表率。心里不平,也要强忍着怨气,闷着头,做少东家,成天领着家里的长工下田干活儿。
连自己的亲兄弟都有想法,更何况几个妯娌呢?
当然了,老三媳妇是不会有什么想法的,这跟她是丈夫的妻子,并没什么联系,而是她那仿佛与生俱来自卑感,让人觉得自打她一掉下娘胎,就在为某种原罪救赎。
平日里,这个老三媳妇,从来不敢正眼与人平视,逆来顺受,已经成了她的专利。即使挨了丈夫的拳脚,她也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挨打时,只会本能地将身体收缩一下而已,甚至连痛楚的表情,都一点也不敢夸张,只是默默地承受着。
老 二媳妇却不这样,看见小叔子,天天游魂撞尸似的不着调,心里就气鼓眼胀的,恨自己不是个爷儿们,要不然,也像小叔子一样,天天到吴矬子家的杂货铺里,赊账买醉,看公爹管还是不管?
可惜呀,自己是个女儿身,怀里又有个孩子缠着,把她拴在家里,动弹不得。
眼下,老二媳妇能做的,就是心安理得地不再做家务活了,觉得便是这样,也比老三那个酒鬼强得多了。
就在老 二媳妇怨气冲天的当口儿,她没料到的,只有一点,那便是老大媳妇这会儿,已经对她忍耐到了极限。
现在这个家里,别看老三天天,像丢了魂儿似的不着调,可大嫂心里并不生他的气。老三是怎么一步步,让公爹逼到今天这步田地的?大嫂心里是清清楚楚的。
至于老三媳妇,老大媳妇也不生她的气。老三媳妇天生就是一只赶不上架的鸭子,任凭你打她骂她,她就这样,并不是故意的,你能把她怎么样?
倒是老 二媳妇,实在让大嫂看不过眼。
虽说老 二媳妇也是一个老 赶,可实际上,她不彪不傻,心眼儿却极不好使,自打进了吴家的门,她就处处耍心机,总把别人当成傻子。
早先婆婆在时,有婆婆盯着,她还不大敢太放肆。可自打婆婆不在了,老 二媳妇可算放了鹞子,在这个家里,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
虽说公爹早就吩咐她,让她跟着老大媳妇操持家务,可她从不把大嫂放在眼里。
自打有了孩子,老二媳妇简直就把自己当成了这个家里的祖宗了,成天躲在屋里不干家务活儿,还时不时说出几句风凉话,发泄对两个妯娌对她照料不周的怨气。
气得老大媳妇成天鼓胀着肚子,没处诉说。
有时,实在气不过,夜里趁孩子睡熟,向丈夫倒倒心里的苦水。可是,丈夫性格倔犟,像公爹,虽说他自己肚子里也是装满了怨气,可当听罢妻子抱怨,却让他对自己的妻子不满起来。
在丈夫的眼里,女人往往是乱家的祸水。一个家庭,要是不把老娘儿们禁管好,让她们成天乱呛呛,迟早要闹出事端。
正是出于这种想法,一当听到妻子向他诉说老 二媳妇的不是,丈夫都会闷声闷气地数落道,“长嫂为母,你哪能和她一般见识?把自个儿管好就行啦!”
老大媳妇生性懦弱,丈夫一句话,便把她剩余的话噎了回去。
四月中旬,老 二媳妇又趴窝了,又生了个丫头。
二瘸子心里高兴,趁助产婆给孩子洗澡,一瘸一拐地跑到上屋,向父亲报了喜,“爹,俺家的生了!挺顺当的。”
“养了个什么?”老海怪听过,瞪亮眼睛,问道。
“丫头!”二瘸子得意洋洋地说。
“丫头?又是丫头片子!”老海怪听罢,立马泄了气,眼里也没了亮光,拿过烟 荷包,把烟袋伸进,装了一袋烟,点着后吸了起来。
二瘸子看出父亲心里失望,巴结道,“爹,你看这孩子,给起个什么名儿才好?”
“嗨,”老海怪停了吸烟,叹了声气,说,“一个熊丫头片子,什么起名不起名的?依我看,老大叫大丫儿,这个就叫二丫儿吧。”
二瘸子听过,心里不得劲儿,脸上却装着挺高兴,就势说道,“挺好的,爹,就叫二丫儿吧。”
春天里,正是青黄不接。老大媳妇年前刚生了孩子,老 二媳妇平日又不肯搭 手家务,挺长一段时间里,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老三媳妇打理的,那家务事操办得怎么样,就可想而知了。
等到老 二媳妇趴窝时,家里自然没攒下什么像样的东西。
老大媳妇,对老 二媳妇在自己做月子时的表现,一直耿耿于怀,见家里眼下并没有什么像样的食物,可供女人坐月子吃,也并不放在心上,托辞孩子太闹人,没空照顾老 二媳妇,便将伺候月子的事,托付给老三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