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宁五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周正是个宁折不弯的主,陆瑾若是和他好说好商量着,他可能还会配合,但这家伙偏偏要用手段,这只会让周正更加反感。
所以,在听完宁五的话后,周正淡然道:“来便来,真当我怕他,三个月前我便是小兵,大不了今后我还当小兵。”
此话一出,宁五也是一声长叹,他原本有心对周正提点一二,却没想到这家伙竟这么倔。
想到之前卖人头的情谊,宁五又补上一句道:“不管怎么说,你小子也是在李相那挂了号的,他陆瑾就算再敲打你,也不会太过分,最多闲置不用,平日里找茬训斥一番。”
“你要是真能忍得住,倒也无妨。”
“关键就看他这最后一把火烧的怎么样,若是烧的旺,那我劝你小子还是赶紧低头的好。”
“哦?”周正挑眉道:“这第三把火怎么说?”
宁五看向周正道:“这第三把火,自然是要干出一些政绩来,这样才能让朝廷放心,让属下服气。”
“只是如今大乾已经和北辽议和,大的政绩怕是做不出什么来了,但小事还是能做些的。”
“就比如雁荡山,那黑煞虎虽然被你杀了,但还有很多土匪在山上盘踞,我猜陆瑾十有八九要拿这些人开刀。”
“而且白沟屯就在雁荡山脚下,到时候顺带还能收拾你,一举两得。”
听到这,周正也不得不对这个富家公子刮目相看了,他有些好奇的问道:“你怎么能看出这些的?”
宁五轻笑一声道:“小时候我爹他们整天谈论的就是这些,我就是不想知道也不行啊!”
闻言,周正的脸僵了一下,之前他总听说什么阶级差距,但从未感受过,直到今日听到宁五说的这些,他才有些明白。
一般人家撒尿和泥的年纪,宁五都已经被动的学习这些驭人的手段和厚黑学了。
长大之后,哪怕他依旧不学无术,家里也能给他找个不错的职务混吃等死。
真不敢想象,如果宁五天赋卓绝,再加上家里的支持,今日的他会走到那一步,或许不比同样出身勋贵的陆瑾差吧。
与之相比,寻常人在没有通天的机遇和天赋的情况下,最高能走到的职务,恐怕也就是类似于屯长之类的了。
哪怕有了科举之后,真正能获得提拔和晋升的,大多也都是那些被世家大族认可和支持的人。
以至于,最终被权利庇佑的,还是那些人。
寻常人家,只能当牛马为权贵劳作一生,稍微有些能力的便可以选择低头当狗,平日摇尾乞怜,有事的时候,便听主人的命令,上去咬人,有事了便立刻会被主人抛弃。
万恶的封建社会。
周正心中怒骂,但脸上却并未表现出来。
他知道,这一切也不是宁五的错,甚至,他还凭借着自己仅有的这些见识在提醒自己呢。
说完这些之后,宁五看向周正道:“怎么,有想法没有?要不要我带你去镇北关,找陆总兵认个错?”
周正轻笑:“不必了,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手段。”
周正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牵扯,于是便道:“对了,刚才在大门口看到的是什么东西?盐吗?”
此话一出,宁五的脸色顿时尴尬起来:“呃,是盐巴,刚买的。”
周正饮了一口茶水道:“刚买的,你就是买一年的,也用不了那好几大车吧!”
宁五仍不想说实话,他眼珠子转了转,随后道:“哎呀,买来就买来了,反正也放不坏,咱们还是别说这个了。”
“我那还有几坛好酒,走咱兄弟两个好好喝上几杯!”
说罢,宁五起身便要带周正出去。
宁五越是如此,周正越是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他玩味一笑,说道:“听说令堂大人掌握着整个河东道的盐引,不知有没有这回事?”
这下宁五的脸色有些难看了,他皱着眉看向周正道:“周正,我可是拿你当朋友,你可别坑我。”
“是,这盐确实是我私自弄来的,可我也只是黄耳营附近买买,朝廷就算追查下来,我爹也能立刻给我开出盐引,补上盐税。”
“你若拿此事要挟我,可是算错了账。”
周正才不信他这一套,正常交税和事后补税完全是两码事,而且他在这干了这么多年,绝不可能只有这一遭,真要是捅到朝廷让人追查起来,别说他,就是他老爹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要知道,在大乾,盐是绝对的垄断产业,贩卖私盐比现代贩卖毒品还厉害,弄不好那是能株连家人的。
而盐政又是个绝对的肥差,不知有多少人盯着,等着他爹犯错,然后取而代之呢。
当然,事是这个事,周正却不可能真的举报,毕竟宁五这人对他还不错。
于是,他笑了笑说道:“放心吧,我是不会说的。”
“不过饭我就不吃了,我回去还有事呢!”
周正询问的时候,宁五十分强硬,但当周正说要走,宁五却有些慌了,他忙道:“哎,急着走干什么?这饭都没吃,酒也没喝,看不起人不是?”
这倒是误会周正了,周正回去是真有事,他还得找人打问一下纸张的销路呢。
于是,他便推辞道:“不了不了,真有事!”
周正越是如此,宁五便越是不放心,他说道:“兄弟,我可真拿你当朋友,你可别坑我。”
周正一听笑了,他说道:“你要是真拿我当朋友,就不应该怀疑我坑你,不是吗?再说了,我就是要坑你,也要有证据不是?难道就凭我空口白牙的说,朝廷就会下来追查!”
宁五心中暗道:废话,事关盐政,只要有人举报上面就会派人来查。
但同时,宁五也有些头疼,就是将周正留下又能如何,难不成喝顿酒吃顿饭他便能一定替自己保密。
眼见宁五脸色越来越难看,周正眨了眨眼睛道:“你要实在是不放心,便将那盐巴分我一点,这样咱们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跑不了我,也跳不了你,这样如何?”
此话一出,宁五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嘿,这个办法好,这样……”
话说到一半,宁五又觉有些不好意思,周正能这么说,便代表他确实没有要举报的意思,而自己却这么怀疑他。
想到这,宁五愧疚道:“既然都是兄弟,给一点怎么行?”
“这次总共拉来二十车,我给你十车,见一面分一半嘛,嘿嘿!”
周正闻言也十分高兴,盐这东西在大乾十分昂贵。
官盐的价格要两百五十文一斤,这还是在江南沿海地区。
等运送到北境,加上运费竟要四百文一斤。
一石粮食,换算成斤的话便是一百八十斤左右,而粮食也才卖一千文左右,也就是一两银子。
换句话说就是,在镇北关附近七八十斤粮食,才能换一斤食盐。
而且这食盐的品相也极差,不仅苦涩,且多掺杂泥沙之类的东西,用来炒菜十分难吃。
也就是军屯的食盐是朝廷直接供给的,不然的话,他们怕是连盐都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