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凡连吃几日归绮丹,自觉气血盈满。下床走路不用轮椅,实在稀奇。
他发现重伤的唯一好处,是可以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然而,罗绮越任劳任怨,他愈发愧疚。
林楚凡踱步院内,仰观天光。
今年秋天绵长非凡,迟迟不去,如此拖延,冬天会高兴么?还想看一眼今冬的雪呢。
未走几步,只觉腰膝酸软,后脑空乏,摇摇欲坠。连忙盘膝坐地,将罗绮夸得,天下少有,地上本无。此类症状与她推测完全一致。
忽闻破空声起,衣袂飘飞,红袖馆乐师从天而降。
唐小青长发遮面,手握墨色洞箫。
嗖!嗖!
两名薄纱覆面的女子寻声而至。左边白衣胜雪,腰悬墨剑;右侧青裙如兰,手捻银针。
墨箫后退半步,抱拳行礼,“三位不要误会,在下不请自来委实唐突,并无恶意。只想请教当日街头未尽之言。”
林楚凡拍地而起,未遂,“住口!罗绮去看一眼林飞,我不放心他。有师叔在此,可保无虞。”
罗绮迟疑稍许,心领神会。默默取过青黑大氅,亲手披在楚凡上,黯然离去。
唐小青疑心稍起,“你们似乎有事瞒罗姑娘。”
林楚凡横眉皱起,“此间不欢迎你,有话快说,趁我心情未坏。”
墨箫回旋,面色僵硬道,“史家兄弟奉命来此观礼,为何失去踪影?”
林楚凡闻声冷笑,后仰以手撑地,“你尽快找个医师诊治耳朵,我怀疑它们坏掉了。那两个废物前来行刺,当众出手,失败被擒,更不配合审问。自然是死了。有什么问题?”
唐小青面露怒容,“怎么可能?那两兄弟虽修为平平,却仍是抚琴之人。怎会行此恶事?”
楚凡面色转冷,“既然不信,何必问我?不送!”
墨箫忽震,响起两个音节。
林楚凡闻声而动,抱头翻滚。
无梦反手空弹指尖。
噗……
连响三声破音。前两者抵消墨箫暗劲,后一声斩断唐小青一缕秀发。
墨箫挑起飘落青丝,手心发紧。
林楚凡伏地偷瞄,暗呼师叔修为精进。罗绮出手最多一针对一音;无梦以一敌二,竟有余力削头发。
殊不知,那日林飞之事对无梦启发很大。
唐小青仍不服气,“既然他们兄弟身死,岂非随你编排?”
林楚凡翻身坐起,“那我怎不说他们奸淫掳掠,谋杀书斋司学,偷盗国库存金,公然贿赂朝臣?
你既来问,定是心中存疑。存疑便需求证,求而不信,自讨苦吃罢了。多说无益!即便他二人光明正大而来,触怒我,合该身死。你猜,我现在生气了没?”
墨箫下沉,稍退半步,仍不甘心,“可有佐证?”
林楚凡腰腿发麻,起身摊手,“凭什么告诉你?有什么好处?”
乐师竟信以为真,“你想要什么?我没钱,可以先欠着,以后还你。”
林楚凡忽觉失算,这么蠢的乐师不像坏人。
无梦好整以暇,任由楚凡出头,乐得看戏。
林楚凡漫天要价,“听闻浣风谷有通脉丹,要不送我一粒儿尝尝?”
唐小青连忙摇头,“我还没领到,即便领到也不能给你。”
林楚凡眼珠一转,“没领到。你该不会是领了门派任务来的?”
乐师惊喜交加,“你连这个也知道?”
林楚凡被笑容所慑,心口一紧,“哼!姓史的两个蠢货,即是接任务来的。你的任务是什么?”
“我的任务是……不告诉你!我才不信,你就是个小骗子。”唐小青差点儿咬到舌头。
林楚凡复又坐倒,捧心怒视,“慢走,不送!”
休养几日,愈发觉得伤势严重。
墨箫停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妥。
扭捏半天,憋出一句,“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先欠着。”
楚凡气笑,这么蠢的人也敢出门做任务,“那你先欠着,我想要时再找你。”
无梦墨剑换手,目光下移。
林楚凡忽觉芒刺在背,“看你态度尚可,赠送几句。史家兄弟借琴音蛊惑人心,并非技艺精深。而是挖古墓,取阴煞之气浓重的棺木做琴枕木。以后别轻易相信人,恕不远送。”
墨箫唯恐债台高筑,落荒而逃,“我,我会记得欠你人情。”
无梦转身,耐人寻味的目光令人不自在。
林楚凡挣扎站起,“师叔不要多想。我想在对面培养一个打探情报的……正人君子!”
无梦轻笑退走,“罗绮不在此处,你紧张什么呢?”
林楚凡气闷,稍作休息,自行爬回床上。暗呼倒霉,出去透个风,竟被人找上门来。
某伤员体弱气虚,吃药比吃饭还勤。听故事已成他为数不多的消遣。
上次当街对质,着实太巧。罗绮奉命调查,已有眉目。
佳人守在床边制药,轻语道,“齐鸣渊与王鸣言乃是一对亲兄弟。兄长随母姓,早年流落在外,前几年被王家老爷子认回。”
罗绮说着话,手上不停。
用竹片夹着一颗颗嫣红丹药,哒哒地落入一只小葫芦。
不知她从何处寻来一批娇小葫芦仔儿,站着比大拇指略高几分,收腰处比小拇指还细。
罗绮用细长窄刃挨个掏空,用以盛放丹药。
这样的小家伙,一个最多装不到二十粒儿,定量携带,防备某人贪吃。
林楚凡眼睛长在一堆红豆上,眼珠儿险些掉出,“既已认回,何苦还要姓齐?改叫王齐渊不是更好?”
罗绮浅笑摇头,“王老爷子下手慢些。齐家夫人死后数年,他才认的儿子,许是有些不为人知的隐秘。齐家本是一方豪族,前朝楚国时,也曾名动京师。后逢战乱,王朝兴替,莫名衰落。齐家夫人的最后骨血传到齐鸣渊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