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人的提议并未被采纳,林楚凡失落之余,微觉庆幸。
雷引之祸,在于人多。
岑明浊个人实力高绝,等闲难以胜之。借他之力脱身,只是无奈之选。并非林楚凡心中所愿。
熊宝见状暗松口气。在场修灵者众,唯有对上酒鬼它无必胜把握。余下诸子全然不入熊眼。即便是攻伐暴烈的天心,经过长久观察,它也心中有底。
林楚凡夹起残破剑鞘,左手提壶慢饮,右手摸入天心袖口,于手心商议如何脱身。
二人手谈多时,最终定计,借天心一招双翼火蛇之术突围。从天上走,必可超脱众人围堵。
如今只需一个施法契机。
御灵司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雷引。岑明浊所言不无道理。
如今形势于己有利,何必听那所谓的‘另有隐情’?然而,此事终需司御大人首肯。
林楚凡佯装未见雷引的灼灼目光,陶醉于半壶残酒,右手继续与天心敲定细节。
忽然一阵惨叫声自包围圈南面传来,纷杂脚步声渐近,哗哗声若有所闻。
众人不由循声回望,只见晴空之下突现一片七彩云朵遮天蔽日而来。
上者越过树梢,下者离地三尺,笼统一片向北飘飞。
林楚凡散灵入眼,竭力凝视良久。
终于察觉,那云皆由一只只大小不一的蝴蝶组成。蝶群形似冥蝶,颜色更显怪异。
忽闻怒吼悲呼,“你这毒妇,不得好死!我乃御灵司属官,奉命巡视南地。你妨碍公务,致多人惨死,必有报应!黑寡妇你啊……”
不知是何等人物,逃奔之间还能坚持吼完如此长句,终究难逃啃噬而死之宿命。
楚凡等人被骑兵战马团团围住,只听其声仍觉毛骨悚然。
又来一位凶星!
御灵司众人听闻前言,个个义愤填膺,提刀擦剑欲上前理论,被雷引轻咳制止。
七彩云朵并未稍停,直扑外层尸体。其中走漏一小部分,盘桓数息,扭头将包围圈中骑兵当做首选猎物。
骑兵军士挥刀舞枪,却无甚作用。接连有战马被蝴蝶咬伤,血液稍流,渐有摇摇欲坠之象。
雷司御扶稳纶巾,义正言辞喝道,“何人装神弄鬼?竟敢接连袭击御灵司丛属,坑杀城防营骑兵。”
回应他的,只有更大,更多,更近的战马嘶吼、兵士哀嚎。
简直如人间炼狱一般。
雷引面色铁青。御灵司众人缓缓后退缩小包围圈,紧张注视南边近在咫尺的彩云。
祝光明等人交头接耳一番,暂且搁置仇恨,携手向北,靠近御灵司人手。
彩云并未追赶。
新任司学岑大人也不矫情,紧随江湖同道缓缓靠近御灵司阵营。
林楚凡见状,右扯天心,下拍熊宝,齐齐后退,尽量与人群保持距离。
万一哪个抖机灵趁乱给他一下,岂非大事不妙。
雷司御适时号召,“骑兵后撤,从两翼缓缓收拢!
诸位朋友,敌人来势汹汹,虚实不明。依雷某愚见,我等理应联手将诡异蝴蝶除去,才可谋求生路。”
追风刀附和道,“祝某不才,愿放下成见,携手求生。飞虫群起攻来,思之应怕炙火。”
岑司学言道,“本官还有大半葫芦酒水,可献出助长火势。”
其余众人虽未开口,却纷纷扭头凝望不远处的红袍斗篷。
天心被盯得不耐烦,绣鞋轻跺,火矢欲出。幸而袖中忽而麻痒,怒气稍滞。
林楚凡难掩讥讽之色,“真有自知之明!不愧是愚见,是够愚的。群蝴袭扰包围圈,分明是刀客、阴姬一伙儿。你却想驱虎吞狼。在下不才,敢问雷大人,吞狼之后,准备对虎如何?”
林楚凡斜卧熊背,将酒壶反复悬空,确定没有残余酒水,才恋恋不舍塞进包裹。
其言阴阳怪气,落入众人耳中各有不同。临时结盟的松散队伍又经动荡,分裂成四小团体。
御灵司人数最多,两翼、背后都是他们;祝光明还剩五六随从盘桓在左;阴姬与江济海并无减员,遮遮掩掩团聚右侧;最后只剩林楚凡与天心,加之冰熊,勉强算个小团伙。
岑明浊一人一葫芦,虽实力高绝,奈何未曾站队,便不算他。
雷引感觉自己的鼻子已然气歪!
他何尝不知,来人紧盯骑兵与御灵司,定是来找麻烦。本想趁乱将这群匪徒拖下水来伺机削弱,结果全被林家小儿搅黄,着实可恨。
雷引并未死心,强压怒火劝道,“林公子,此时大敌当前,应该同舟共济。请你不要危言耸听,蛊惑军心。
天心,你乃神谕教弟子,依照你们天神关爱世人的教义,此时应该手相助吧?”
想方设法,东拉西扯,只求天心放火。
其余两拨人里各有声音传出,却难看清说话之人。
“正是!此间皆是高手商议,何时轮到你个毛孩子插嘴?若非丢了尸体不宜领赏,老子现在就把你丢过去堵虫群。”
“还请天心姑娘以大局为重。此实存亡之秋也。”
破敌只是顺便,雷引趁机将天心摘出,以免之后因林楚凡之事树敌。
恐怕,这也是众人所愿,故此引发共鸣。可见,不论为敌还是为友,天心的御火术皆有一席之地。
几言之间,缓缓后撤的骑兵折损大半,惨叫哀嚎淹没于群蝶振翅。
彩云的边缘已接近御灵司小圈,众人逼不得已,各显身手护住身前数尺。
林楚凡看得真切,真够‘同舟共济,联手退敌’的,力道比追杀他时小了不少。该不会是爱惜蝴蝶?
心中不屑,嘴上挑拨,“大局?我看是大嘴还差不多!穷追不舍,掩杀我们快一个月吧?如今稍遇麻烦,轻描淡写一句就想骗她出手?谈何容易!”
又是先前不知名的声音传来,“竖子休要胡言!我等追杀者,从头至尾仅你一人尔。况且此番自救提议只问神谕教弟子,于你这毛头小子何干?”
楚凡轻拍熊宝,打散其指甲上萦绕的山月斩。领着天心继续后撤,直到熊宝后爪踩到御灵司捕快的鞋尖儿,才稍觉安全。
林楚凡梗着脖子反驳,“说得比唱得都好听!追杀我一个?近二十天来,每次相遇,天心都没闲着,更有多次轻重伤势留下。
遇到危险,想起人家是神谕教弟子;阻碍你们杀人越货,就是红衣女贼。天下间最可笑之事,莫过于此。”
红色面纱下泛起一丝笑意。她早想出手,只是林楚凡坚持阻拦。如今听了他一番歪理,内心竟颇为认同。
天心索性装聋作哑,看众人在前舞刀弄枪防御蝴蝶。
许是骑兵伤亡太大,许多蝴蝶落入尸山血海,吃得不亦乐乎,显然不急于复出。
柳槐枫不知因何摆了个大乌龙。
只见她红袖乱甩,招魂幡极速挥舞,铃铛乱响后,团团灰雾缭绕而起,阴森不失壮观。
雾气化烟,飘散时触及蝴蝶立刻燃起绿火,瞬间铺满蝶身,更借磷粉振翅之力四下蔓延,愈演愈烈。
此举大善,足以振奋人心。
浊浪掌见状收敛污水,顺便酝酿几句酸不拉几的言辞,以备冷嘲热讽。
例如,没有神谕教,一样有火可用云云。
许是阴火翠绿罕见,有着莫名吸引力。
后方投身血肉的大批彩蝶嗅到阴火气息,非但不怕,反而急促嘶鸣。号召群蝶振奋双翼,投身翠绿光芒。
彩云随即演变为绿云,不见蝴蝶身死坠落,反而对众人发起更加迅捷猛烈的进攻,且悍不畏死。
林楚凡适时感慨,“哇哦!难道这就是书上说的,飞蛾扑火?”
听着头顶传来的风凉话,熊宝欢快地咧开嘴角,委实好笑。
它有些明白林楚凡的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