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园里,经堂佛舍,彻夜灯火。
胤禛自上半夜听了隆科多的回禀后,就再难入眠:胤礽抱进g0ng中的nV婴,真的是紫瑛留下的骨血吗?若是,皇阿玛又将如何对待?往后,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觉空悄无声息转动着手中佛珠,见胤禛瞑目打坐,却是心绪不宁。他沉Y半晌,终是开口:“静能生慧,可贫僧看四爷此刻,心中并不宁静。”
一语,便剜进了胤禛心里。他虽是痛楚,却麻木不得。
觉空见他神sE颇伤,并不掩饰,便知自己猜对了,“四爷眉间深锁,是在想g0ng中那孩子该如何处置?”
胤禛一霎苦笑,施然起身,指腹摩挲在红玉扳指上:“当日我痛下杀手,本想置她Si地而取信皇阿玛,可斯人已逝,我却并未如所料中一样重获新生。现在难题又出来了,皇阿玛将人留在g0ng里,显然是在将我的军,你说,这一次,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身姿辗转,步影零乱。
觉空虽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却也T会过尘缘牵绊,他目光追随着来回踱步的胤禛,深知四爷必定前情难了。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nV如何不丈夫。”
胤禛听罢蓦地转身,与觉空四目相对:“你是说……”
“不错。”觉空点头,语气里意味深长,“皇上向来圣明,这个中缘由他老人家如果不是心中有数了,断不会轻易就让人把孩子留在德妃娘娘g0ng中。四爷会派隆大人去明察暗访,想来,也在皇上意料之中。那事过后,皇上虽然对四爷多有怪罪,可也没有明着下旨责备。我猜一来是皇上本就看重四爷的才g与品X,虽然您的远大抱负他也悉知,可也正是因为他心知肚明了,才难下定论。从太子二度被废那刻起,皇上就清楚,儿nV情长优柔寡断的废太子,难当大任。只是,皇上也在观望,他或许,是害怕四爷您太过铁面,所以储君人选这事上,才举棋不定。”
“所以皇阿玛在用孩子试探我?”
胤禛似乎在问他,又似乎,在问自己。觉空见状,y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他是出家人,然而方外亦有江湖。觉空早年因佛法与这位四皇子结缘,又因一腔壮志而引为知己。他与隆科多互为表里多年,助胤禛夺嫡,是两人共同的夙愿。往日种种,包括牺牲紫瑛一事上,他们都不谋而合,唯独这次,二人难得意见相左。
隆科多自是主张胤禛与那孩子划清界限,觉空却不以为然,他自认将四爷揣摩得还算明了,王紫瑛身世离奇,g系江湖与前朝,行的亦是谋逆之事。于公于私,四爷痛下杀手都说得过去,可虎毒不食子,圣上重情,所以四爷可因国事而忘情,却不可弃亲nV而背义。
更何况,四爷又哪里真做得到一洗前情?
永和g0ng里,德妃亲自捻起调羹,舀着细r去喂摇篮里的婴儿,那孩子吃的津津有味,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漾满了笑意,德妃见状,笑容越发慈Ai。
“含饴弄孙,还是你最恣意啊!”威严中透着慈蔼的声音自门边传来,德妃闻声忙将调羹交给g0ng人,袖手上前迎驾,“皇上过来,怎么也不通禀一声,害臣妾这又耽误了接驾!”
两人携手共度几十年,繁文缛节上自没那么讲究,康熙笑而不语,挽了德妃的手一同走去摇篮边。
“这孩子好不好带,有没有叫你们C心?”康熙说着,俯身抱了襁褓,与那孩子相对而笑。
德妃见他难得有这般好兴致,也跟着凑趣:“这鬼丫头,见到你皇玛法又开心啦?”
那孩子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一时笑的更加开怀,康熙赞许道:“还是个洒脱大方的X子,朕看这脾气跟老四不像,倒是更随她娘。”
德妃听了,笑意霎时冰消瓦解,转而长叹一声,悲从中来:“宿孽总关情,唉!谁又料得到,竟还舍下一个孤零零的她啊!”
“怎么会孤零零呢,有人安排她来认亲,就自然是为她想好了去处。”
“听皇上这话,这孩子要怎么安顿,是有主意了?”
康熙将襁褓交给g0ng人,与德妃相视一眼,负手踱步卖起关子来:“不要着急,我看某个人要坐不住了。”
“哦?”德妃满腹狐疑,正待再问,忽听梁九功进来禀报,“万岁爷,雍亲王给您和德妃娘娘请安来了!”
康熙哈哈大笑,得意的看向德妃:“怎么样,说曹C,曹C到!宣他进来吧!”
“儿子给皇阿玛,给额娘请安!”胤禛行礼毕,却迟迟没有起身。
康熙轻踩脚踏,好整以暇地打量他半天,才悠悠问道:“怎么不起来?难得你今天有闲情雅致,想得起朕和你额娘来……”
胤禛听罢皇父的弦外之音,不动声sE道:“儿子,来向皇阿玛请罪?”
“哦,这倒是奇了?”康熙故作吃惊,起身走到他面前,仰面背手问道,“这话从何说起,你有罪吗?从来罪都是别人去背,你何罪之有啊?”
瑶琴伺候了德妃多年,皇上大发雷霆她不是没见过,可像今天这样Y翳密布、暗火中烧的局面,着实少有。殿内肃然无声,方才见势不妙,梁九功就使个眼sE令其余的g0ngnV太监退下了,瑶琴头埋低低的守在摇篮旁,大气也不敢出。从近日德妃的言语中,她隐约猜出些内情,大概知道眼下皇上发火跟着nV婴有关。怎么会无关呢,这孩子的襁褓里,随身缀着把羊脂玉的梳子,那天无意瞧见了上面镌的字,瑶琴脸都白了。
莹润的暖玉上,清晰的镌着两字小篆——紫禛,按民间常理论,该是为这孩子起的r名。究竟是怎样异乎寻常的内情,引得皇上对四阿哥如此不满?瑶琴不敢妄加揣度,她只愿这孩子此刻安安分分的,不要闹出什么想动迁怒到自己才好。
“儿子确实错了。”半晌,胤禛迟疑着开口,不等康熙继续挖苦,他又道,“身为人父,却罔顾幼nV,是儿子失察,请皇阿玛治儿子的罪!”
胤禛言辞恳切,言罢重重一叩首,长久不起。这举动落在康熙眼里,却又是另一番成见,“话说得倒是便宜,我看我跟你额娘要是不替你养这孩子,你也不见得会记得这回事!”
“儿子甘愿领罚!”
胤禛额贴在地上,秋意凉薄,他后背却密匝匝的浸出了汗。德妃看儿子越发清减,好有些心疼,却又想起他所作所为,想起那婴儿的身世,只觉无奈,一声叹息。康熙冷冰冰的语气,讽刺胤禛,“既然你跟她娘两厢怨怼,不Si不休,朕看不如这样,就把她养在g0ng里,在你额娘膝下承欢,等到了年纪,朕自会寻个合适的门户令她婚配。往后你们不复得见,前情旧怨也就一笔g销,你看如何?”
“请皇阿玛开恩!”胤禛听得意夺神骇,五内犹如剜心切肤一般隐隐作痛,他往日的意气风发都在这一瞬退散,“儿子此次来寻她,是诚心悔过,儿子正值盛年,理当孝奉父母,岂有令额娘为儿子养育孩子的道理?儿子愿带她回府,躬身抚养,以全皇阿玛眷眷之情!”
“这还差不多。”康熙素知这个儿子会作态,可他眼下显露出的真情,并不是可以伪装出的。可怜天下父母心,所幸这四子还不至于六亲不认,康熙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些。胤禛见皇父松了口,心头的郁结也微微化解了些。
“起来吧!”康熙说罢,与德妃互挽着往殿外走,门边候着的梁九功闻声忙敞开殿门,瑶琴向来伶俐,见状看一眼胤禛,也默默起身出去,疾步跟到德妃身后。
摇篮边,胤禛深邃复杂的眸子与nV儿天真无邪的目光撞到一处。孩子认得他似的,旋即张开小嘴,笑个不停。胤禛片刻失神,才张开双臂,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进怀里,nV儿嘴唇微张着,仿佛在叫:阿玛。
清脆的笑声恍若五月的微风,不觉间吹进胤禛心里,在暖了他心脾的那一瞬,又令他Sh了眼角。
四爷从g0ng里抱了个nV婴回来的消息,令整个雍王府都始料未及。奴才们不敢问,各院的福晋、格格,也没胆子去触那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