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吉急眼了,“那里是关牲畜和奴隶的!”她不顾一切地捉住阿普的袖子,“带我去见舅臣。”
阿普把袖子从德吉的手里拽了出来,他瞟了一眼德吉身后的皇甫南。皇甫南穿着花格氆氇的百褶裙,腰上系着一串细小的银铃铛,有点像山北坝子里的阿米子。在红宫里待了两个月,她能听懂一些蕃语了,但脸上是一副漠然的样子,眼睛不看他,嘴角往下耷拉着。
阿普故意放慢了脚步,等德吉率红宫婢女们往经院冲去,他走在皇甫南身后,听着铃铛脆响,手也痒了,想要摸一把她缀了银流苏的辫子,皇甫南猛地一扭头,乌黑的头发像鞭子似的抽打在他手上。
阿普又想拉手,皇甫南立即把手也躲到背后。果然闹脾气了,她冷冰冰的,“你不看看这是哪?”
阿普好声好气地哄,仿佛皇甫南才是公主,“去圣泉吧,山谷里雪化了……”
听到圣泉两个字,皇甫南耳朵尖也热了,她一跺脚,“你爱洗,自己去吧!”百褶裙一旋,她踩着翘头羊皮靴跑了。
在经院的天井里,他们撞上了芒赞。芒赞穿着甲胄,带了兵马,嘎尔家的少主子,他比以前更有了傲慢的资格,面对德吉也毫不退让。不用问,芒赞已经猜出了德吉的来意,他亮出剑,把德吉挡住了,“绒藏是犯人,你不能去见他。”
“舅臣不是犯人,”德吉面对着剑尖的寒芒,她言辞铮铮,“在各部族面前,让舅臣把话说清楚。”
“别傻了。”隐忍的痛苦让芒赞的脸色更加肃穆,瞥到德吉身后的阿普,芒赞嘴巴轻蔑地一扯,“你以为他会帮你吗?他让那个女人弄得神魂颠倒,根本顾不上你了。”
阿普笃慕没有和她绝交,但是这两个月来,对于没庐氏的遭遇,乌爨人是一种冷眼旁观的态度。要怎么推翻论协察,阿普笃慕更是一个字都没吐露给她……但最让德吉感到耻辱的,还是芒赞的背叛。她淡淡道:“他不像你,嘎尔家的人,是一窝毒蛇。”
“你真的要嫁去乌爨吗?”芒赞忍无可忍,“各罗苏对大蕃不是真心的臣服!”
“这话,你不该跟相臣说吗?”德吉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毕竟,相臣还要用我换五千爨兵呢。”
芒赞剑握得更紧了,“回宫去,”他命令德吉,然后把剑尖毫不留情地对准了阿普笃慕,“相臣有令,你也要待在红宫,不能随意乱走。”
阿普退开一步,叫住了德吉,“我们回去吧。”
德吉没有硬碰硬,她盯着芒赞,一字一句:“我阿帕死后,流的不是血,是乳汁。你记着,天神的诅咒还没有完。”芒赞脸色微变,德吉转身就走。
回到寝殿,德吉把头上的金花锦暖帽扯下来,那是用芒赞猎的狐皮絮的。把暖帽丢进塘火里,德吉擦去泪,跪在佛龛前,捏住象牙佛珠,喃喃道:“怨鬼恶魔,渝盟弃信,毁我部众,望护法神怒而制伏,断除内讧及其魔教法……”
点燃的线香被递到手上,德吉睁眼,一串银流苏,挂在哑巴婢女的胸前。“公主,逻些没有人能帮你,你要借外人的势力。”她用汉话轻声说,见德吉一怔,皇甫南又用蕃语说了一遍,“找汉人。”
“你懂什么?”德吉恢复了那副公主的骄傲姿态,但忍不住,把皇甫南看了又看。
从德吉的寝殿出来,皇甫南端着一架惟妙惟肖的酥油雪莲花,到了经堂。主持经堂的钵阐布早已随没庐氏被流放了,佛龛前的六供还每天都有人来换。皇甫南放下酥油花,用包银木盆换了圣水,香柏枝在水里沾了沾。她走到木梯口,阿普在经堂下面的阁楼。钵阐布打坐的华丽卡垫上,阿普摊手摊脚,躺在上面睡大觉,手边扔着一个羊皮卷。
皇甫南把身上的铃铛和流苏都摘下来,从木梯下到阁楼,又张望了几眼——她知道他睡觉很警觉。见阿普的眼睛闭得紧紧的,她悄悄跪在卡垫上,把羊皮卷拾起来。
一股大力,把她揽腰搂了过去,皇甫南没来得及出声,阿普把卷在身下的涅热也扯了起来,兜头蒙住两个人,浅淡的羊膻味钻进鼻子里。他两条腿把皇甫南夹紧了,在她嘴上亲了一口,笑道:“又来当贼了。”
皇甫南脸上发烧,心还砰砰跳,“你又装睡。”她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