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厅里安静得能听见针掉落的声音,满场人全往谢玉升身上看去。
谢玉升走了几步,绣银线的靴子停在几步之外,俯眼凝望秦瑶以及她身边几位男子。
秦瑶敏锐地察觉到谢玉升身上不善的情绪,此刻也来不及安抚他,只一个劲给他使眼色,让他过来搭救自己。
然而谢玉升却傲过了头,冷笑了一声,侧过了头,长睫轻轻一抖,倒真有几分争风吃醋落魄的样子。
秦瑶也不知是真是假,心觉不妙,推开围在身边的清倌,唤了谢玉升一声:“夫君。”
也是这一声夫君,拉回了客厅中众人的神思。
崔槐坐在位子上,耸了一下眉峰,眼神犹如梳子将谢玉升扫视了一圈,问秦瑶:“这就是侄女家里的那位?”
崔槐早就听闻这一位的大名,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只见谢玉升身量修长如玉,其身之清俊风流,孤傲如雪松,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不与世俗沾染的气质。
崔槐回忆了一下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说这相钰虽然是清倌出生,但也是一身傲骨,不媚世俗。
当年崔九玲要给他赎身,让他入赘,相钰本是宁死不从,扬言撞壁而亡。
还是后来崔九玲放低姿态,一番哄弄,才将这相钰给收入了囊中。
如今崔槐看着眼前男子,总觉得他太过清冷,凌厉又孤傲,光看着气质,根本无法和清倌联系在一起。
这时,谢玉升转过了脸,眸色划过一道清亮的流光,视线落到了崔槐身上。
他面若敷粉,唇红肤白,眼角一粒细微的尾痣,拉长了的洇红的眼尾,使得眸光更加的狭长,仿佛在雪天开出了一朵艳丽梅花,勾魂摄魄,遮不住惊艳。
相钰的左眼尾确实也有一颗痣。
崔槐倒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腿,心想这才有几分清倌的模样嘛。
在他的对比之下,这里其他的货色,瞬间就被衬托成了庸脂俗粉。
众人看着谢玉升的走近,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还是秦瑶先开口,打破了僵硬的气氛。
“夫君,到我的身边来。”
谢玉升瞥了她一眼,信步走过去。
依偎在秦瑶身侧的一个少年,与他对视,顿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爬起,赶忙让出了一个位子。
秦瑶看着谢玉升坐下,心里一块石头缓缓落地。
还没放松几刻,上方又传来了崔槐的话语:“早就听闻侄女婿有益州第一美人的称号,百闻不如一见,今日我是相信了。”
谢玉升缓缓一笑:“舅舅谬赞了。”
崔槐道:“既然侄女婿来了,那正好,给我们表演一下你擅长的,也好让大家看看益州第一美人的妙处,怎么样?”
相钰容色瑰丽,琴棋书画都是一流,比起女子也不枉多让,在益州素有第一美人的称谓。
可那也是没被赎身之前的事了,如今他已经成了崔九玲的夫君。
崔槐再消遣他,把他当什么了?
此言一落,四下骚动声纷纷响起。
秦瑶眉心皱起,看着上方,“舅舅什么意思?”
崔槐呵呵笑了笑道:“就是想瞧瞧这益州第一美人有什么地方,让你魂颠梦倒的,侄女就不要藏着掖着了。”
他扬起声音:“大家说是不是?”
在场的男人或多或少都是有官职在身的,对于以色侍人者那是嗤之以鼻,尤其是相钰这种卑贱出生的,话语里更是藏不住的鄙夷。
顿时一阵附和声响起,“是啊,你是出来奏一支曲呢,还是伶官跳舞呢?”
“这哪门子第一美人啊,我都没听说过,益州人都这样的眼色?”
厅堂里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秦瑶听着很不舒服,正要出口驳斥,却被谢玉升反握住了手。
他先秦瑶一步开口,道:“好。”
声音清如碎玉落盘,山涧清流,不卑不亢。
谢玉升笑得清和,只是周身散发的气场仿佛如泰山压顶一般,让人无法忽视。
四周沉静了下来。
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谢玉升长身如山似水,坐到一旁,并吩咐让下人拿来一把琴。
而下人取来的琴,正是方才檀奴用过的那一把。
檀奴坐在一旁,眉心一跳,直勾勾地看着谢玉升。
谢玉升嗓音响起:“没进来前,就听到有人在给我夫人弹凤求凰,不巧,我最擅长的一首曲子,也是凤求凰。”
秦瑶乖巧地坐在一旁,闻言,心中有些诧异,悄咪咪看了谢玉升一眼。
他气度从容地坐在那里,指尖慢拢,清韵的调子便缓缓从他指腹下流淌了出来。
调慢弹且缓,入耳澹清幽。
厅中人齐齐屏气,侧耳倾听。
秦瑶听了一会,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好真能感受到曲调中的几分情丝绵绵。
不得不承认,谢玉升这身气度可真是能唬人。
往那里一坐,完全就像一个琴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