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侯半倚在床上,太子启亲为其?喂药。俞嬴和相邦燕杵坐在不远处。
燕侯的脸颊已经瘦得凹陷了进去,眼睛眍瞜着,鬓边白丝越发多了。这些天医者神色越发凝重,巫者几度登台祈福,而卜官数次问卜,每次都摇头。其?实不问他们,只单看君上的样子,俞嬴也知道君上这次怕是……
俞嬴想起?第一次见君上的时候。他站在先君身边,高?大,清瘦,儒雅,看起?来还?是个?年轻人的模样。还不到十年,怎么就这样了呢?
俞嬴又想起?前几年已经薨了的韩文侯和赵敬侯。他们与从前的自己都是上下不差几岁的同龄人……
太子启将半碗药喂完,要?扶其?父躺下。燕侯摇头,笑道:“成日?躺着,倒是坐一会儿松快些?。也正好和太傅还?有你伯祖父说说话?。”哪怕只说这么几句话?,燕侯都要?喘气歇一歇。
过了片刻,燕侯笑道:“民?谚说最舒服不过倒着。等真每日?只能倒着了,才发觉这才最累。”
俞嬴强笑道:“等君上好了,又忙起?来,就又觉得这民?谚对了。”
燕侯笑。
看看身旁的太子启,燕侯对俞嬴和燕杵道:“寡人放心不下的,一个?是燕国,一个?是启。咱们的内政革新正在关口上,寡人若去了,只怕那些?心怀不满者会反扑……启还?不到冠年,太小了。”
燕侯喘息叹气:“要?是上天再给寡人十年,哪怕五年也好。那时候新政实行得更久,启年岁也更大一些?。”
启眼中?含泪,抓着父亲的手?。
燕侯另一只手?轻轻拍拍他的手?背。
燕杵滚下老泪来:“君上年纪轻轻的,莫要?说这些?丧气话?。”
燕侯微笑摇头,眼睛也有一些?湿意。
俞嬴微低头,忍住泪水。
“生死有命,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启还?有国政,就交给太傅和伯父了。”燕侯道。
启哭出声来,又尽力憋着,却哪里憋得住呢?
燕侯叹息:“都快加冠了,还?和小儿一样。日?后有什么不懂的、拿不准主意的,就问太傅和你伯祖父。于内政革新,莫要?三心二?意,否则就功亏一篑了……”
又说一会儿话?,燕侯累了,俞嬴和燕杵告辞出来。燕侯让太子启也不用陪着自己。启便出来送俞嬴和燕杵。
燕杵是长辈,俞嬴和太子启先送他上车。临上车,燕杵回?头看着太子启,神情坚毅:“放心,有我和你老师呢。”
太子启点头。
老叟坐上车,御者抖动缰绳,车子缓缓离开。
俞嬴对太子启道:“回?吧。得空儿多睡一会儿,吃不下也要?每餐强塞一碗,别因为年轻就瞎熬。”
“老师——”太子启泪眼看着俞嬴,一脸悲伤彷徨。
俞嬴叹口气,像他小时候那样揉揉他的头。
她这一揉,好像有什么神力一样,太子启眼泪落下来,肩膀和神情却松弛下来。
太子启轻声嘱咐:“老师快回?吧,天要?晚了。老师身边带的人还?是太少了,这阵子……老师出门一定要?当心,就不要?去市井那样闲杂人多的地方了。府里也要?让犀他们更警醒些?。小心谨慎无大错。”
俞嬴微弯一下嘴角儿,小崽儿是真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