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见地面裹满血色的少年，人群惊疑不定，陛下这是……？
“郦城的雾气他放的。”
一句话便如迸溅进油桶的火星，引发出滔天的怒火，乌压压的人群眼神变了。
这是赫连时第一次感觉到恐惧，上百，上千，上万的眼睛阴冷仇恨的凝视他。
空气焦灼不安，又冷的吓人，如坠冰窟。
处在外围逝去的几万人，那是他们的亲人，他们的同胞，眼前的就是凶手。
人群一拥而上，他们的表情可以说是气愤扭曲，但眼角却流着泪水。
拳打脚踢，啐吐唾沫，落在赫连时身上，怎么样都不解恨。
“你还我母亲！还我孩子！！！”
“我的夫人就快临盆了，她就快临盆了！没了……我什么都没了……”
“你罪该万死，我要一刀一刀把你的肉剜下来，我要你生不如死！！！”
民愤顷刻爆发，这几日他们所积攒的痛苦和绝望，全部化作怒火砸向赫连时。
大概连他自己都未曾想过，昔日高高在上，世上最尊贵的小殿下，结局竟是躺在地面，被人唾骂，捶打至死。
气息一点点弱下去，他也恨，恨这人的狠毒。
好恨为什么不给他个痛快，反倒是让他在这受尽屈辱。
拼命转动的眼珠从人群缝隙中看见少女离去的背影，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嘶喊间脖颈青筋暴起，眼珠凸出：
“菩然！！！”
她脚步一顿。
“你是好人，难道你的做法就不恶毒了么！！！”
“我们都是手染鲜血的人，你又能比我干净多少？迟早你也会下地狱的哈哈哈哈——”
魔音一般，落在耳边分外聒噪。
死到临头了能不能别吵别人耳朵了？
“下了地狱也别让我遇见你。”
“不然见一次砍一次。”
说完停住的步伐如同时钟的齿轮继续向前拨动。
为他停下一分钟也是自己脑袋进水了。
青石板路脚步轻微，身后咒骂踢打的声音愈发激烈，赫连时的气息完完全全的弱了下去。
人的一生就好比水面上的波纹，走到尽头时连风也会止息，泛起的涟漪自然会彻底消失。
水面平静，就好像他从未来过。
至今，挡在她眼前的只有最后的boss。
走动间，垂在两侧的双臂也微微摆动，逐渐捏紧的拳头和铿锵有力的眼神，只剩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不能急，越到最后越是要稳住耐心。
郦城一战消耗巨大，令她体内的灵力所剩无几，想来对方也是如此。
在这种情况下，二者皆没有足够的把握铲除对方，所以只能一边休养，一边伺机而动。
隐藏好，伪装好，切不可打草惊蛇。
她要忍住。
道两旁万人跪拜，嘴中高呼陛下万岁，一声声不亚于最沉重的枷锁套在她的四肢。
因为想要守护，所以才去努力。
在获得人皇福祉的那一刻，她也必须要郑重的回应子民的期待。
郦城还是那个生机繁荣的郦城，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变回死气沉沉的鬼域。
这是新帝刚上任，就许给他们的承诺。
陛下没有留下同他们一起庆祝，只是笑着挥挥手，腰间挂着宝剑，一言不发的领着身后的四个人走了。
此时夕阳正好，橙黄色调将白云染成漂亮的流霞，茜色的琼光笼罩在少女清寂的眉眼，纤细的长睫下，乌黑清亮的瞳仁抵得上世间的一切物华天宝。
他们眼中含泪目送她出城，直至人影消失许久，才擦去眼泪，去认领安葬外层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