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着气飞远,唉,死到临头还笑呵呵的,真是个可怜的小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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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神说得没错,他的洞府果然干净又宽敞,但见明月朗朗,清风习习,别致而玲珑的木屋错落有致地建在院内,回廊上铺着厚实洁白的茅草垫,踩上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这不比仙祠侍者住得好?
肃霜心头滋味复杂,早知如此,她该做个山神土地,可比当苦力强,还能尽情施展势利眼。
山神引他们进最大的木屋,颤巍巍地端了茶,又颤巍巍地告退:“少司寇慢审,慢审,小仙绝不打扰!”
他走之前还把门口的茅草垫撤了,像是怕血溅在上面。
肃霜望向祝玄,他斜坐在对面的茅草软垫上,倒是一派闲适,正低头嗅茶水的味道,随后又嫌弃似的推去一边。
不是要审她吗?怎么不看她?看看她还被风绳捆着呢!
哎哟,真麻烦。
肃霜“咚”一声倒在矮案上,盯着粗瓷茶杯看了半日,把脸凑过去喝水。
“少司寇打算怎么伺候我?”她懒洋洋地问,“快开始吧,我还等着睡觉呢。”
是吊起来鞭打还是用刀子割腿肉?她保证只要疯犬碰她一指甲,她马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为刑狱司惩恶断罪贡献自己的力量。
然而祝玄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只取出厚厚一沓白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正是两百年前涂河龙王那场婚宴的宾客名单。
他翻得头也不抬,只道:“侍者下界后的路径报一遍。”
还想一心二用?瞧他能的。
肃霜张口就来,半个月下来她走过的山头和城镇还真不少,故意漏了几个,还没说完,祝玄的目光就扫过来了。
她立即摆出思索的模样:“好像漏了几个,等等啊,我想想再说。”
“不必了。”
祝玄取了笔,在名单上利索画了个圈,圈住“良蝉”二字。
“侍者今夜露宿山林,所见所闻为何,一个字别漏。”
又是一个字别漏?没问题。
肃霜清了清嗓子:“好,少司寇且听我细细说来——我在酉时末来到了这个山头,因为一直在努力收集神力,挽救下界,所以很累又很渴,然后我礼貌地敲了敲山神洞府的门,想讨杯茶,可是山神因为势利眼没开门也没理我,所以我不得不……”
见祝玄目光隐有寒意,她灵敏地意识到凶兽尾巴要抽过来,立即便有两颗眼泪挂在睫毛上晃荡:“是少司寇让我一个字别漏。”
祝玄盯着她,慢悠悠地问:“很有意思?”
肃霜羞赧地垂下脑袋:“我是个笨笨的小书精,只会用这种法子吸引少司寇的注意……我说我说!我马上说!”
“我当时睡在半山腰一株樟树上,听见远处有争执声,说一些什么‘放肆’‘痴心妄想’‘竟然是你’之类的话,我困得很,就没过去看,结果突然听到一阵鬼哭狼嚎的风声,然后血光散出来,我这才过来看到底出了什么事,跟着少司寇你就来了。”
鬼哭狼嚎的风声?结合零碎的争执,是仇杀?
“侍者可有见到似龙或似蛇的黑影?”
肃霜想了想,摇摇头。
祝玄不再说话,盯着白纸上的良蝉二字沉吟许久。
良蝉是被仇杀,且手段十分离奇,留在林间那个奇怪的深坑像是被巨大的龙或蛇撞出来的,良蝉却是被切得稀碎,山神与侍者又都提到“风声”,莫非是怨念凝结时的风声?
神族惨烈丧命的不甘偶尔会生出极可怕的怨念,怨念的报复正是千刀万剐,所以是龙王的怨念?
涂河龙王被灭门是因为畅思珠,选在婚事当日下手,应当是因为宾客众多,方便混入藏匿,良蝉不但是宾客之一,也是源明帝君的心腹之一,他参与灭门并不意外。
猜测只能是猜测,不过如果真是龙王怨念复仇,这名单上迟早还得陨灭几个。
祝玄舒了口气,微微侧过脸,对面的花痴书精不再扭得像一条虫,也不再用嘴叼着茶杯发出各种怪声,她靠在矮案上,正静静看着自己。
祝玄对上她的目光,她浓密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细长的眼突然变得圆溜溜,目光里渐渐现出狂热的专注。
一个时辰已过,脖子上的天之道责罚印又开始烧灼起来,肃霜的视线有些模糊,唯有眼前的神君极清晰。
月色洒落在祝玄束发的细丝绳上,清风顺着敞开的门灌进来,丝绳贴着耳畔晃,下面坠的数粒宝珠光华幽幽,衬得那双美丽的眼也像是蒙上了一层软纱。
忽然间,肃霜好像又听到犬妖的声音:“仙丹就仙丹,谁教你仙丹丹这么矫情的念法?我可不会这么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