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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仪光在栖梧山被刑狱司悄悄带走,已过去两日,消息还未传开,天界平静如常。
源明帝君知道,是两位少司寇刻意压着消息,刀已抵在要害,不急一时,他们在观望他的态度,要么他大费周章把四海鸿运镜的事圆过去,多半还圆不了;要么直接舍弃仪光,把设计青鸾帝君的罪行都甩到她头上,一切便简单得多。
似乎并不用犹豫,自发觉仪光与自己并非一条心后,他便起过心思,当初找她要四海鸿运镜,正是为着一旦发生今日之事,正好可以切割掉这个不稳定的麻烦。
一万多年了,从无名小神一步步成为帝君,再成为把持天界小半事务的实权者,他走到这一步不容易,能把重羲太子推出来更不容易,一个无足轻重的替代,一段虚无缥缈的抚慰,算得了什么。
源明帝君把仪光丢去脑后,提笔处理公务,忽然间,耳畔响起她的声音:“你活着,我活着。你事败殒命,我跟着一起。”
他的手一顿,眼前又浮现她血溅白梅林的景象,这些天他梦见过许多次同样的景象,越是想驱赶,那些画面越是像生根一样不肯散。
面颊上忽然一烫,像是她的血溅在脸上,源明帝君骤然起身。
“神官何在?”他朗声高呼。
立即有两名神官急匆匆奔进书房:“帝君有何吩咐?”
源明帝君提笔匆匆写了几行字,封起来递给神官:“送去神战司给乙槐,告诉他,七日后如果仪光还在刑狱司,就把这通缉神令发出去,上下两界通缉那个叫肃霜的书精秋官!”
当日乙槐被重创,提及那条奇异的黑龙正是杀害良蝉几个的真凶,且黑龙是肃霜召唤出来的,源明帝君便知此事是怨念复仇。他暗中查了肃霜不少事,却完全没找到她与涂河龙王有过往来的线索,关键是,她并没有中乙槐的蛇毒。
无论如何,此事总归与刑狱司脱不开干系,要不是因为马上要来的太子酒宴更重要,他也不会隐忍不发,但现在两头疯犬撕咬上来了,他怎能不咬回去?据乙槐所言,那书精秋官好似是疯犬的软肋,正好拿来做文章。
源明帝君沉声道:“再叫他带话给疯犬,仪光若在刑狱司被逼招供了什么,又或者受了什么残酷的折磨,我必不会放过那个书精秋官!必然加倍奉还!”
此时的祝玄正坐在床边替肃霜细细梳理青丝。
这是她陷入沉睡的第三天,无论什么法子都弄不醒。
祝玄的手掌盖在她眉间宝石上,细细释放神力试探——还是没有任何异常,神力充沛,神脉完整,这次再往深处试探仙丹真身,没遇到阻碍,仙丹完整光滑,圆胖依旧,一丝丝裂缝也没有。
他知道仙丹上有裂缝,却没想到已经愈合了,她来天界才多久?莫非是因为裂缝愈合引起的神力冲突?可她的神力分明很沉稳。
那就是神魂不愿醒,这么不想面对他?
祝玄拨了拨肃霜浓密的睫毛,她睡着的模样无喜无悲,反而现出一层深刻的孤寂。
当疯犬的那一面开始退去,少司寇总要想得更多些,肃霜宁可待地牢受折磨也不肯待在他身边,因为被他发现认识怨念操纵者?因为被他点破犬妖的事?因为他逼她看那两百年下界经历?
他想过肃霜的反应,多半躬身求饶,要么愧疚认错,或者试图挽回,哪怕继续花言巧语说些暧昧谎话也不是没可能,他唯独没想到她会突如其来这样恨他。
其实他还没来得及了解她更多过往,少司寇有耐性,可惜疯犬没有,被刺痛的疯犬只想先咬住她。
祝玄将她轻轻放回床榻,拿云纱被盖好,旋即唤出传音符,低声道:“再去一趟下界,去找延维前帝君,告诉他‘仙丹裂缝已经愈合,仙丹沉睡不醒’,最好能把他请回天界。”
传音符刚递出去,又收到季疆递来的传音:“你还要在玄止居窝多久?仪光我在地牢里放两天了,你不会又不审吧?你可别叫我审,我哪能对美貌的神女下狠手?哎对了,源明老儿拿小书精做文章了,你可要看好她,现在她是真不宜露面。”
祝玄的眉头皱了一瞬,抬脚欲走,到底回头看了一眼沉睡中的肃霜,挥手放下床帐,这才无声无息离开了玄止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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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霜正陷在久远的过往里出不来。
她又成了一粒仙丹,回到了涂河龙王的藏宝库,窝在锦盒里一动不能动。
除去沉睡的万余年,从吉灯到肃霜,她有意识的时间大约是六千年左右,真正能动能说话能看见东西,也不过百来年,不过她还是时常会回想往事,再风雪茫茫,依旧有些美好的温暖。
她唯独很少想独个儿在藏宝库里待着的那七百年。
那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经历,重获新生的喜悦很快被冲淡,同样是双目不便,吉灯至少能动,可成了仙丹的她连肉身都没有,谁要吞服仙丹,她也只能认命。
日复一日未知的命运,日复一日窒息的死寂。
那段难熬的岁月里,唯一值得高兴的就是龙子龙女们来藏宝库玩。
他们不会乱动藏品,反而说说笑笑很是热闹,肃霜所有关于大劫后上下两界的认知,全部来自他们细碎散漫的闲聊,依稀推测天界好像出了什么事,好多帝君来了下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