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泪痕?肃霜的?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漫长的数不清次数的轮回奔逃记忆犹新,那究竟是幻梦,还是真实?
……明明已经逃出来了,不甘心,就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
祝玄慢慢松开青纱帐,正要说话,父亲忽然一挥手,紧闭的木窗“吱呀”开了一道缝,细细一阵风钻进来,带着案上的青烟香气,萦绕身周。
那香气乍一入鼻,便如寒冰生刺,刺得祝玄一激灵,无数次轮回奔逃的记忆立即沉淀为幻梦的败絮,压在心底的那段真实经历得以抬头。
没有什么失败后的下一次,龙渊再度当着她的面,把犬妖撕成了碎片。
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他,藏在里面幽幽闪烁的灯彻底熄灭在眼前。
眼尾的疤如针扎般剧烈疼痛起来,痛得祝玄有一瞬的视线模糊,他用力捂住眼角,掌心触到湿意——原来盈在里面的不是她的泪,是他的。
水德玄帝静静看着祝玄,他紧紧捂着左边眼尾,久梦惊醒后短暂的失神很快便消失不见,他睫毛低垂,面上神色看不出什么异样。
水德玄帝想了想,开口道:“从众生幻海里出来后,你睡了四个月。”
祝玄依旧不动,好似突然成了凝固的石雕。
看来这段百多年前未竟的旧缘,对他的影响超乎想像,不但四个月梦不能醒,醒来也异于往常。
一直以来,祝玄对自己“烛弦”时期的事都是闭口不谈,水德玄帝对他父母的纠葛了解也不多,然而祝玄性情里最偏执激烈的部分,确实是他父母带来的。关于“情”,他极力回避,极力摆脱,执念之深,连龙渊都对抗不得。
可四情是本性里的东西,他本就是有执念者,一面向阴,一面向阳,两相拉扯,他此刻的滋味必然极复杂,极难过。
水德玄帝低声道:“四情如水,是杀不掉的,你强行中断历练,不但众生幻海不承认,你自己也把这些事忘了个精光。”
祝玄的睫毛颤了两下,还是不动不言。
水德玄帝又道:“跌落众生幻海,于你未必是坏事,强行中断的历练若得不到结果,他日反噬更加严重。能出来就好,得回历练记忆,了结旧缘,这一趟不成,总还有下一回。”
不知什么触动了祝玄,他终于有了动作,慢慢放下捂住眼尾的手,那一点殷红的疤比先前鲜艳许多,如血一般。
“……假如当日我放任不管,又会怎样?”他轻声问。
水德玄帝摇了摇头,淡道:“祝玄,世间没有假如,过去便是过去了。”
但这一时这一刻,他难以控制要去想,想那些假如。
假如龙渊没有下界,会不会直到现在,犬妖与仙丹仍相伴一处?假如那一天仙丹真带着犬妖逃脱了龙渊的追杀,她的泪是不是永不会落?
假如……
祝玄忽然“呵”地一笑,说不出是自嘲还是无奈。
父亲说的对,世上没有假如,眼尾的泪痕才是真实,落泪的那一瞬间,肃霜会想什么?想眼前这个叫祝玄的家伙玩着可笑的自欺欺人把戏?想着她不多的美好是被他亲手砸碎?
【你是为我胡搅蛮缠,用尽手段,好好记住了,别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