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愿望想要完成吗?”
幽深的小巷因为背阴而很有些阴凉, 微微湿润被行人脚踩实的泥土地里几根绿意浓重的野草从墙角挣扎而出,在?风中?尽情展示勃勃生机,这大约也是它们最值得称道的品质了。
在?这样暗淡的背景里, 从高处如一只波斯猫般轻盈落下的年?轻女性身着干练,小镇里也少见的西式服装格外显眼, 再添上简直如珠宝一样要氤氲出莹润光晕的容姿, 翩翩落下的女性几乎让人怀疑遇见了神明而忍不住心生敬仰。
但面对此种情景的白荇不知为何从心底里冒出一股愤怒和难堪。
这种奇怪的情绪来源古怪, 仿佛她与少女曾在?上辈子?相见似的, 并且被她狠狠得罪,两个人之间的梁子?结得十分扎实?,连普通的道歉都弥补不了的那种。
可白荇在?此之前从未见过这位美?丽的女郎。
如果她曾经出现,相对封闭的丰禾镇一定?满是她的相关消息。
“想完成又怎么样?”以伸手不打笑?脸人为准则的白荇别扭道,话刚出口,她就深觉不好。
白荇说?话的时?候带着股微冷的讽刺,比起问话更?像是轻嘲, 好像对方是自己不幸的罪魁祸首一样。
这和她向来的习惯不符。白荇一瞬间产生了自己做错事的尴尬,她下意识看了来人一眼——
明月皎皎。
“啧”按理?来说?观感这种事是没有理?所应当的, 表面和气内心厌恶都是常发生的事, 就是庙里金身的佛祖都有人挑刺, 连钱都有人不喜欢,白荇讨厌一个刚见到的人也没什么。偏偏似乎是被来人的容光所摄,这种奇异的光辉如同?日光,让白荇心中?的阴暗心思自觉羞愧退让, 连一点负面情绪都生不出来。
白荇还在?纠结,这位“明月”小姐倒是干脆利落, 伸出嫩白的手掌,手掌平铺如刀, 一掌下去,身边的耳报神——跟着的丫鬟啪的一声倒地,那声音她听着都疼。
不受控制的扬起嘴角,下一秒,白荇心里咯噔一下,本能看“明月”的反应。
对方并没有看她,跟拎鸡崽子?似的,一手提丫鬟的衣领,另一只纤细的手掌在?后颈比划,白荇几乎能想到“明月”随时?可能补一刀的样子?。
一定?是认真的,严肃的,即使做的只是件小事。
白荇又勾了勾唇角,这下更?讨厌不起来了。
可偏偏心底里的直觉尖叫轰鸣,就像面对宿敌一般的本能厌恶,又因为这股子?厌恶没有来由,苦涩的汤汁被女子?的容颜行动倒上一勺又一勺的蜂蜜,搅拌来搅拌去,这下子?连白荇自己都分不清对这位“明月”是什么滋味。
“不对,我有什么不能自己做的?”
直觉这时?候应该说?什么,又仿佛是此时?不说?话就输了,白荇的音调比以往略高了些,当然听起来依然悦耳动听,是除了本人外没有人可以发现的失误。
这话可以说?是直白的怼人了。但一看就很神秘的女孩子?居然真的陷入思考,白荇忍不住懵懵懂懂也跟着大脑一片空白,好像这样就能够达成跟她一样的效果得到答案似的。良久,女生自顾自点点头,完成逻辑自洽的模样。
“你?说?的对,”她肯定?了白荇态度糟糕的说?法,“但是——”
白荇的目光随着她的手指落到躺着的丫鬟身上。
“最近还是不想见到人的吧,尤其是紧追不舍的,不会?觉得烦吗?”
语气是纯然的疑问,没有怜悯,没有知晓某个事实?却故意逃避的虚伪。
白荇本应该拿“那你?带我离开躲开河神祭”这样的要求来为难她,在?这样纯粹的平静里忽然也没了说?出这话的勇气。
何必呢?以白荇的聪慧当然明白如果来人想要救她,直接动手就行。没这样做就是不能做或者不想做。
戳破两人之间的窗纸只会?破坏如此平静的气氛。
她有多长时?间没有享受到这样的安宁了呢?
对真相一无所知的时?候,“真是好运气,一个孤儿也能够白家长大还和少年?订婚,老爷和夫人真是心善。”把命运寄托在?别人的心善上,这样的未来太过不稳固,她满心里都是听话乖顺做大人心目中?最完美?的女儿和儿媳妇。
当查到父母的去世也有白家冷眼旁观的一份贡献,甚至当初自家的产业多半被白家吞掉,她一时?愤恨一时?迷茫,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
当知道自己命悬一线要给新人让位时?,她机关算尽,想尽办法加大自己的筹码,面目狰狞身心疲惫。
而此时?此刻,她就像奇幻小说?里遇到神秘世界的主人公。风在?吹,草在?摇,这样的感受和曾经看过的小说?重叠。年?轻的女性就像月夜里出现的帅气小仙子?,只要搭上她的手就可以远离尘世的烦恼,进入无忧无虑的“永无岛”。
白荇的心动了一下。
就算对方可能只是出于临终关怀之类的想法,她也想像对方隐藏的建议那样,去逛一逛,享受最后一段人生。
*
“特殊纪念意义的地方有吗?”
“啊,这个没。”
“唔,”月亮一样的小仙子?思索后回答,“今夜子?时?,我来接你?。”
“哈?”
白荇之后仍然不知道这个约定?为什么会?达成,但“明月”已经远去了,那个漂亮的小仙子?就像国外童话故事和她为了未婚夫苦读又被故事里的梦幻感动的小说?一样,飘然而来,翩然而去。
白荇木愣愣望着她的背影,觉得刚才发生的事就像另一个奇幻故事。
“真是梦一样。”她呢喃出声。
“啊,不对,不是本来有些很讨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