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闻言倏地抬眼,敏锐察觉到了段继阳言语中的漏洞:“你怎么知道他离家出走了?”
唐如风离家出走这件事只有潘源知道,他一向嘴巴严,绝对不会往外说,段继阳又是怎么知道的?
段继阳眼神闪躲,罕见噎了一瞬:“我一直在关注你,所以找人打听了一下。”
外间细雨连绵,好像又回到了当初的那个夜晚,陆延不期然想起唐如风曾经问过他的一句话:
“陆延,我长得是不是很像你的未婚夫?”
像吗?
陆延一直觉得这句话没头没尾,因为他从来没觉得这两个人像,唐如风甚至都不一定见过段继阳,曾经遗漏的蛛丝马迹被他重新想起,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陆延脸上笑意不变,目光却显得有些冰冷:“你是不是对唐如风说了什么?”
段继阳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收紧,镇定反问:“我能对他说什么?他如果真的爱你,我说什么都没用,他如果不爱你,我就算什么都不说他也会离开。”
陆延蓦地笑了一声,哪里不知道当初是段继阳在暗中捣鬼:“听说你已经被董事会罢免了职位?”
段继阳神色微不可察一僵:“嗯。”
陆延点点头,意味不明道:“挺好的。”
都是报应。
他语罢不想多待,直接去找潘源了,徒留段继阳脸色难看地站在原地,殊不知他们刚才说话时的情景都被二楼的一抹身影尽数收入眼底。
“继阳!”
陆冰一直等到陆延离开了,这才敢上前和段继阳说话,他眼眶微红,有愧疚,有自责,更多的却是委屈,毕竟他在医院躺了这么久,段继阳一次都没看过他。
段继阳看见脸色苍白的陆冰,皱了皱眉:“你怎么会过来?”
这句话他刚才也问过陆延,一模一样的字眼,却带着截然不同的情绪。
陆冰哪里听不出他言语中的不耐,忍着哽咽问道:“继阳,过了这么久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段继阳目光冰冷:“我原谅你了,所以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听懂了吗?”
曾经放在心上不敢玷污的白月光,失去光环和滤镜后就像月球表面一样千疮百孔,让他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欠奉。
陆冰却不死心,近乎恳求地攥住他的手道:“继阳,现在我家里已经破产了,我爸根本顾不上我,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在乎的人了,我们和好吧行不行?陆延他心里根本没有你,只有那个穷学生……”
他话未说完,段继阳忽然目光阴沉地看了过来:“陆冰,你如果还想要点脸面就自己走,别逼我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你难堪!”
陆冰指尖攥紧,已经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恨还是气了:“段继阳,你就那么喜欢陆延,舔着脸也要凑上去吗?!”
“你!”
段继阳闻言恼怒,正准备一把甩开陆冰的手,就在这时人群忽然出现一阵骚动,四周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呀,段董事长出来了。”
今天的酒宴主角无疑是段建风,只见他拄着一根拐杖从二楼下来,虽然两鬓斑白,腿脚不便,众人还是得笑着祝贺他越活越矫健,但最引人瞩目的还是他旁边那名年轻男子。
在外界看来,段继阳才是正儿八经的“嫡子”,那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领回来的私生子估计难登大雅之堂,但今天一见,却是有些出乎意料。
段继阳称得上是一表人才,但太过张扬莽撞,就像一团灼人的火焰,伤人伤己。
段董事长身边的那名男子面容和段继阳有三分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处处透着上位者的沉静从容,头顶上方的水晶吊灯华丽耀眼,将他衬托得愈发淡漠矜傲,仿佛天生就该站在高处,叱咤商场多年的段建风也被对比得老态佝偻起来。
众人眼底闪过惊艳,回过神来纷纷上前祝贺,心中暗自思忖,看来这段家的继承权将来落在谁的手里还真不一定呢。
底下的宾客熙熙攘攘,唐如风却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远处的陆延,他依稀记得对方从前也是这样,老喜欢往酒吧那种热闹的地方跑,到了之后又喜欢独自待在角落,性格古怪难以捉摸。
碍于段建风在旁边,唐如风没办法上前,他甚至连和陆延对视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在一堆恭贺声和夸赞声中面无表情举起酒杯,近乎麻木地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的瞬间,唐如风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就像陆延曾经对他的预测,唐如风已经走到了一个很高很高的位置上,他可以穿着昂贵的手工西装穿梭各个场合,出入有豪车相送,每天睁眼醒来就在自己市中心的二百平大平层里,纸醉金迷,灯红酒绿,一切都唾手可得。
可他同时也丢掉了一些东西……
别人只会叫他段如风,“唐”这个字眼仿佛已经随着母亲的逝去被埋葬入土,只有故人才会偶尔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