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是昏黄的,映在来人白色的衣袍上,像是让白云染上了暮色。
晚风吹拂,窗外梧桐的树叶落了一片又一片,树叶落在地上,仿佛铺着一层黄色的雪。
落叶的声音比来客走路的声音更响,那少年人的身法?竟轻的像是在山岫间游弋的云气,她走到花厅门口时停了下?来,随后斯文有礼地向前一揖。
或许是因为灯火不够明亮,坐在花厅里的人并没有第一时间看清来人的模样,却鲜明地感受到了一种温雅又锋利的映像。
似乎在无意间,指尖碰到了用绸缎包裹住的剑锋。
查乾贵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在传来的消息里,查三?宝会是一招间就死?在了朝轻岫的剑下?。
如此身法?。
如此杀气。
假若说?查家剑派的武功是专为搏杀而生,那么对?于朝轻岫而言,无论什么样的剑招,只要落在她手里,都会变成杀人的剑招。
闵绣梦迟了半拍,才站起身,向朝轻岫回礼:“朝帮主?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
朝轻岫年少成名,武功高强,又是一帮之主?,虽然曾在船头远远看过一眼,此刻闵绣梦心中却依旧有种极其陌生的感觉。
白日间那种明亮而自负的气质忽然远去?,替代出现的,是一种奇异的昏暗与森然。
朝轻岫没戴头冠,只是用布带束发,她腰上挂着折扇,扇尾垂着数粒去?了外皮的莲子大小的白玉珠坠,其质地未见特别之处。
从服饰看,是个生活简朴,不好奢华的人。
若是朝轻岫知道闵绣梦的想?法?,或许会帮着纠正一句,她并非不好奢华,主?要是久穷成自然,而且大夏的科技树还?没点亮值得她剁手的项目……
在旁人打量自己的时候,朝轻岫的目光也?在厅中众人的面孔上扫过。
樟湾是自拙帮分舵所在,闵绣梦等人又是坐船来的,虽然因为船上有官兵的缘故,自拙帮有些消息打探不到,不过大概信息还?是不难了解。
早在抵达县衙之前,朝轻岫就已经知道,自己会在此遇见查家剑派的人。
查乾贵受到那位陆月楼陆公子之邀,带着自己一个孙子跟一个堂孙女,还?有派内的几个弟子,一起护送税银。
查家剑派主?要负责随行护卫,至于队伍中做主?的人,是一个叫柯向戎的人。在被派来江南之前,吏部?特地给了她一个官职,叫做“权转运使”,专门负责收缴护送这一批税银。
柯向戎是孙相?门下?出身,在官场中人脉甚广,与郑贵人那边也?有些交情,所以陆月楼才会如此尽心地帮她的忙。
孙侞近手下?人才济济,有忠心如伍识道者,也?有忠心如黄为能者。至于柯向戎,会被安排来运送税银,至少是个得用之人,明白该狠辣时狠辣,该合作?时合作?的道理。
她心中十分清楚问悲门与孙相?间的关系,却肯暂时按耐,办差至今从没跟闵绣梦等人起过冲突,彼此间还?常说?说?笑笑,单从这点看,不知内情的人,大约会以为双方关系很好。
柯向戎旁边还?坐着一个姓连的姑娘,据说?她是乃队伍中的随行医生。
除了柯向戎外,队伍内身份最重要是一位出身六扇门的官员,她是朝轻岫的老熟人唐驰光。
北臷使团的意外后,唐驰光被调任他处,而后过了一年多时间,她总算重回江南。
唐驰光心中感慨万千,她本?来希望能够返回故地,却知道护送税银若当真是好差事,也?难以落到自己头上,心中有些怀疑自己流年不利,很该去?贝藏居求一求签。
朝轻岫进来后,双方彼此问候几句,闵绣梦先让人上了茶,然后就请她入席。
县衙内用来待客的菜肴并不奢华,却很雅致。
闵绣梦:“听李兄弟说?,朝帮主?一直待在郜方府纳福,不期竟会在此相?见。”
朝轻岫当然知道对?方是在打探自己来樟湾的缘故,于是回答:“近来正好无事,干脆过来巡查分舵。”
她的理由堪称充足。
众人也?明白,樟湾虽然算她的地盘,但朝轻岫本?人恐怕以前从未来过这里,哪怕只考虑让下?属认一认新老大的脸这一点,也?确实很有巡查的必要。
查二珍原本?一直忍着不说?话,可他年轻气盛,发现朝轻岫自始至终都不搭理查家剑派,甚至连眼角的余光也?吝啬扫来,仿佛坐在这里的并非活人,而只是一团空气。
他忍了又忍,终究按捺不住,一掌拍在桌子上,怒道:“姓朝的——”
一言未尽,查乾贵还?没出言阻拦,查二珍就自觉咽下?了后面的话。
他感到朝轻岫冰冷的视线正在自己的面孔上徘徊。
朝轻岫唇角微翘,笑意却未达眼底,缓缓道:“不知查兄有什么指点?”
查二珍手掌攥紧,骨节发出一阵响声:“若非顾忌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