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过去,便意味着距离北营大军出发便只剩不到一日。
他们总想抓着这最后的时光,说太多也徒增担忧,便闭口不言,闷头缠绵至深夜。
亦泠再睁眼时,天?已濛濛亮。
没有习惯的怀抱,她伸出手,探了探身旁的被褥,只剩丝丝余热。
亦泠立刻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地张望四周。
将醒未醒时,她感觉到有?人轻吻她额头,低声在耳边说了什么,还?替她掖了掖被褥。
原来?那不是做梦。
连她的披袄都已经?叠放至床边。
亦泠叹了口气,披着衣服坐了起来?。
下床的那一刻,她微微拧着眉,才慢吞吞地走到门边。
推开门,寒风侵肌,冷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静谧苍茫的前路,已经?看不见谢衡之的踪影。
亦泠没再去岐黄堂。
外面风夹着雪,日光流转,夜里?屋子里?的烛火亮到了寅时,亦泠终于赶制出了一件贴身里?衣。
连名字都来?不及绣上,她又去亦昀的屋子里?找了些衣服,抱着两个包裹提着灯连夜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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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将至,雪雾弥漫,天?幕黑得如同冰冻的浓墨。
一路上却可见星星点点的火光,送行的人在赤丘荒瘠的土地上缀成一条蜿蜒的光路。
亦泠抵达北营西门时,旭日未出,四周火把与提灯已经?照亮了天?边。
赤丘已经?多年未出现过如此?宏伟的场面。
旌旗猎猎作响,送行的人们挤满了道?路两旁,士兵们还?未出营,上空已经?飘荡出了声震云霄的齐声高?呼。
亦泠站在道?边,身旁站了不少人,偶尔有?三?两人互相寒暄,交头接耳。
大多人都如亦泠一般,沉默不语,张望着士兵集结的方向。
在等待中,上空又飘起了雪,让本就凝重的氛围更为沉抑。
亦泠抱着怀中包裹,冷得不停地跺脚,手指都快没了知觉。
天?欲亮时,马蹄声由远及近,大军终于出营。
站在两侧送行的百姓立刻涌了上去,等着与自己的亲人告别。
最先出来?的是先锋兵与斥候,亦昀便在此?列。
虽然士兵们都穿着一样的铠衣铁甲,亦泠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亦昀,抱着包裹走了过去。
“姐,你怎么来?了?”
时间紧迫,亦泠没工夫回答这?种废话,把包裹往他怀里?一塞,没等他打开看看,嘴里?就一句接一句地冒出了嘱咐。
在来?的路上,亦泠还?在懊恼自己平日里?为何不多看点书,根本不知该和亦昀说些什么。
真到了这?时候,她才发?现心里?话不需要?预演,四周皆是殷切叮嘱的话语,她也不知不觉说了许多。
姐弟俩平日里?很少正经?说话,亦昀也吊儿?郎当习惯了,不想露出戚戚忧惧的模样,于是挠着脖子,扭开了头。
“知道?了,我都二十了,又不是小孩子,我现在可是北营鼎鼎有?名的九指勇士!”
“别胡说,你还?有?两个多月才二十呢。”亦泠垂头看着他的手,眉心轻蹙,“上了战场不当懦夫,但也切勿把莽撞当勇敢,记住了?”
“那是自然!”
说完他就不给亦泠再开口的机会,推了她一把,“好了,你去看看你那……那谁吧。”
亦泠被他推得转过了身,这?才发?现谢衡之不知何时已经?出了营,正在不远处无声凝望着她。
四周纷杂的声音突然飘得很远,亦泠几?乎感觉不到彻骨的寒风,逆着人群,迎着落雪,一步步朝他走去。
在她停驻的一旁,秦四娘也正在为自己夫君理着衣甲。她的夫君在低声说着什么,害得秦四娘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只是瞥了这?么一眼,亦泠就像受了感染一般,也想伸手,替谢衡之理一理衣襟。
可是他坐在高?头大马上,亦泠够不着,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好在这?时谢衡之翻身下了马。
站在亦泠面前时,他的大氅也抖落了一身风雪。
“这?是什么?”他看向亦泠手里?的东西,“给我的?”
亦泠顺势把装着她做的衣裳的包裹递了过去。
谢衡之掂了下就知道?是什么,再看着亦泠眼下的青黑,问道?:“昨晚一夜没睡?”
“怎么可能。”
亦泠说,“区区一件衣裳罢了,费不了什么功夫,我昨晚早早就睡了。”
说完,看着谢衡之凝望的目光,亦泠后悔得心里?直冒酸水。
她和他分明?已经?有?了绸缪缱绻的肌肤之亲,连身体最隐秘的地方都曾唇舌相触。
怎么到了要?分离的时候,她还?是言不由衷。
于是她揉了揉眼睛,倒打一耙。
“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是有?一句话想说。”
就一句?
亦泠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你可是状元,你怎么就——”
忽然,谢衡之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进了怀里?。
四周人多,皆在依依惜别,无人诧异他们的亲昵。
大氅裹着亦泠的肩,他低头,将她的手摁在了自己胸前。
“等我回来?,我们就拜堂成亲。”
天?边已经?透出了一丝隐秘的日光。
大军迎着光亮而去,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