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恒的路,本来就只该有他一人走,和他人无关。
崔恒低头轻笑出声,洛婉清转眸看他,就见青年似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点头道:“他的确是个让人讨厌的。”
“不是。”洛婉清摇头,抬眼认真看着他,“只是你太好。”
“我也这么觉得,我打小就比他讨喜。”
崔恒颔首,似是接受了洛婉清的夸赞。
洛婉清忍不住抿唇笑起来,只想他果然是与谢恒自幼一起长大的亲眷。
见崔恒笑,她心中也舒展不少,想起昨夜那些繁杂之事,便一条一条问道:“昨夜结果如何?李归玉抓到了吗?”
“没有。”
崔恒摇头,眼中带了几分暗压的嘲弄:“昨夜中御府奉圣令,调集了东都所有兵力连夜搜查,最后在刑部尚书府找到了他。郑平生说,他和李归玉下了一夜的棋。”
“那……”洛婉清皱眉,“这次他算是逃过去了?”
“大约吧。”崔恒语气淡淡。
洛婉清不由得有些遗憾:“可惜了。”
“有何可惜呢?”崔恒笑起来,“你若是报仇,如今就这么草草了结他,这才是可惜吗?”
洛婉清一愣,崔恒坐在床边,俯身靠近她,端详着她的神色:“你莫不是以为,让他死,他就会为过去所做之事忏悔,会因为离开这世间痛苦罢?”
洛婉清说不出话,崔恒笑起来,语气温柔:“惜娘,死很简单,这世上没有什么阴曹地府,他死了就死了,连疼都不疼,又怎会抵得上洛婉清所受苦难之万一?”
洛婉清心上巨颤,崔恒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你记住,最好的报复从来不是匹夫一怒血溅三尺,那再蠢不过。而是你好好活着,他走到绝路。拿你的命换他,”崔恒语气微冷,“他配么?”
洛婉清没说话,她想了片刻,绕开话题,抬眼道:“公子打算怎么处理我?”
“不处理。”
崔恒见她想明白,便直起身来,如实告知她:“你既然不是张九然,你只需要和公子说明白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骗他,你对监察司到底是何居心,今日宫中你好好说话,你便继续是柳司使。”
“公子想让我说什么?”
洛婉清听明白,谢恒是在给她开条件,用今日在宫中听话,来换自己的前程。
“今日午后,陛下会召见你。你先好好休息,等午后入宫,具体说什么,公子会告诉你。”
崔恒思索着,吩咐道:“你不想说的事情,你可以不说,直接告诉公子你不愿说即可,他不会强求。”
洛婉清抬眼,崔恒笑笑:“他想知道的自己会查,不用你说。只要你对监察司无害,有用,公子都能容。”
“我明白了。”
洛婉清听懂崔恒的提点。
对于谢恒来说,她的话根本不是坦白。
就像谢恒从李归玉嘴里套话,他要的只是信息,真相是什么,他自己会分辨。所以她说什么,说与不说,谢恒不关心。
重点只在于,她对监察司是否有不轨之心,她有没有用。
见她心安,崔恒也放心下来,点头道:“好好休息吧,若是无事,我便走了。”
“嗯。”
洛婉清应声,崔恒看她心思沉重,想了想,抬手敲了敲自己腰间短笛:“这笛子我也有一把,你有事叫我,我若叫你,你也记得来。”
“它音色……”
“等一会儿我试试,你便知道它的音色了。”
崔恒站起来,低头看她:“我走了?”
“好。”
洛婉清点头,崔恒倒也没有停留,提步离开。
洛婉清听着他脚步声走远,终于有时间想起昨夜和李归玉对峙的场景,她抬起自己的手,在空中端望。
三箭。
这是她如今能接下他箭矢的极限。
五箭……
这是他们的差距,她接不下,但昨夜,他差一点。
洛婉清想起飞来箭矢的位置,突然意识到,他还是犹豫了。
或许是因为这张脸,或许是其他,他的箭,偏了。
但凡他坚定一点,她现下或许就已经去阴曹地府报道,昨夜,他也跑不出去。
她这张脸多少有了些用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察觉他的迟疑,她竟只觉嘲讽好笑。
有些情义,但不多。
不然,他哪里来的今日?
昨夜风雨阁在场,太子还带了高手,李归玉的人居然能和他们杀个平分秋色,如果监察司不在,或许太子真的就死了。
他刚回东都,不过是攀附了郑氏,哪里来这么多手下?
他在江南那五年,真的失忆了吗?
真的只是待在她身边,当一个小小侍卫吗?
结果昭然欲出,他从一开始,大约就是骗她。
洛婉清觉得心上酸涩,但倒也习惯了,对于这个人,她从来没有过多指望。
可是想起相处那些年,想起他在竹屋屏风后递出那一只蚂蚱,洛婉清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