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之后的一个下午,曹秘书来庄园给老板送文件,他照例在楼下等,不多看,不乱走。
一般公务老板底下的团队可以搞定,牵扯过大的决策才要他过目。
曹秘书耐心地观赏一副壁画,画中细节他早已掌握,因为他次次都在这个方位,利用它打发时间。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他眼观鼻鼻观心。
老板带着浓重到令人压抑的沉闷气息往他这边走来,他恭敬地伸出双手去接签过字的文件。
他每次来,老板都是西装革履一丝不乱,领带袖扣佩戴整齐,和过去无异。
大抵是不想让老板娘忧心。
离开庄园,曹秘书拿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冷汗,总部常有人说他多受老板器重,只有他被允许进庄园。
这份殊荣,他还真不是很想要,太考验承受能力。
除了文件,就是药品,补品,药方,他就没送过其他东西。
哪天老板让他给老板娘带一份甜点,那就好了。
曹秘书坐上车,他把公文包放在副驾上面,稍作平复才启动车子返程。
花团锦簇的庄园在他的后视镜里逐渐变小,变模糊,他捕捉到什么,猛然停车,欲要倒车往后去点确认一番,想想还是算了。
庄园二楼的阳台有个人,是老板娘。
能出来晒太阳了,不知道是要好了,还是更不好了。
曹秘书其实知道答案。
因为老板的西装身前有一块污迹,那么明显,他都没有清理,说明没时间没心思没精力。
多半是老板娘的呕吐物。
曹秘书想开个音乐听一听,看能不能把从庄园沾染的沉沉死气驱散掉,他还没实际操作,手机上就来了个电话。
是他这个位置的前任打的,不算新鲜事,那位最近频频打,频繁到什么程度呢,他以前的恋人有患得患失有幻想症,总觉得他要出轨,一天恨不得打八百个电话。
那位呼叫他的频率,快赶上他的前恋人了。
曹秘书将车停靠在路边,接起已经响第二次的电话,那头还没问,他就主动说:“没有见到。”
周秘书挂了。
曹秘书推了推眼镜,他哪可能见得到老板娘。
在他的印象里,老板娘还是美艳不可方物的样子,爱笑,没有距离感,柔软又有韧劲地叫他曹秘书,身上很香,是那种老板准他人站在一边闻的香味。
不准他人闻的,他就不清楚了。
关于老板娘的病容,费莱尔都没见过。
庄园里
陈子轻在阳台调高的摇椅里躺着,他的脸白到近乎透明,浑身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是这个色度。
柏为鹤给他剪手指甲。
陈子轻感觉自己等不到天气变暖,但他等到了,现在气温就在上升,好像一天一个样。他舔舔嘴上的药汁:“我昨晚梦到以前了。”
柏为鹤挑眉:“初见的时候?”
陈子轻神秘兮兮:“我不是止婚宴那会儿,我指的是更早。”
“会所。”
陈子轻惊愕不已:“你注意到我了啊?”
当时柏为鹤就扫了他一眼。
柏为鹤放下指甲剪,握住太太的指尖摩挲:“大厅上下那么多人,只有你盯着我左耳的助听器。”
陈子轻撇嘴:“那倒是。”
他的视线落在柏为鹤深刻的眉骨上面,突发好奇:“你昨晚有没有做什么梦?”
柏为鹤沉吟一瞬:“好像没做梦。”
陈子轻动了动被摩挲的手,柏为鹤的眼下没有青影,睡觉质量似乎不受他的病情影响。
“你陪我进去睡会儿吧。”陈子轻忍不住地困顿疲乏。
柏为鹤拢了拢他身上的毯子,将他从摇椅上抱起来,抱进卧室。
抱一次,轻一次。
陈子轻躺到床上,意识很快就好似分裂成了雪花点,他迷迷糊糊地说:“刚刚是曹秘书吧,怎么又没有上来……”
柏为鹤吻他眉心:“下次。”
身边人已经陷入沉睡,柏为鹤却不行,他只能借助药物。
一产生抗药性就必须更换,他必须确保能顺利进入睡眠状态,这样次日才能有个好状态,不让太太担忧不安。
柏为鹤咀嚼着口中的药片,太阳穴躁动地乱跳,前几天才换的药,又没用了。他把药瓶扔进抽屉上锁,侧身去抱太太。
不曾想,他的太太这次对他用了点小心机,根本没有睡过去,睫毛还在轻轻地抖着。
太太已经发现他在吃药了,却没有醒来跟他对质,没有让他难堪。
那他便装作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