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时清目光漂移,她也觉得封城最近的案件有点多了。还各个都是大案要案。
就拿永生门来说,这个案子估计未来十年都不会有比这更大的出现了。
在说说山村畸恋而引发出来的奉市十五口灭门案,也十分炸裂。
不过这个案子的炸裂程度在于它和山村畸恋的联动性。但在这个法律不够完善,通讯交通不够发达的年代,像这样的灭门案不在少数。
桑时清上辈子夜里不睡觉刷到的那些案件视频,十个里面有四个都是发生在八十年代到09年前后的。
十分之四的概率,多么惊人?
更何况那是已经破掉的案子,那没破掉的呢?
那些即将超过追诉期或者已经超过追诉期的案子?那些经办它们的警察恐怕夜里睡觉都在琢磨。
就算退休了也得时不时的拿出来复盘。
除此之外,那些无故失踪几十年,后面变成累累白骨的又有多少呢?
“可能是之前没有一下子爆发出来吧。”桑时清只能这么讲。
这些案件就算没有她绑定抖音系统也会发生,她的存在,不过是让警察更好的破获这些案件罢了。
桑时清这么一想,顿时觉得理直气壮。
钱丰顺愁得不行:“以前日子过得不好的时候,也没有听说过这么多案子。现在日子过得好了,犯罪率反倒是上去了。”
钱丰顺上有老下有小的,这段时间他都叮嘱家里的老人不要走偏僻的小路,天黑了就回家,不能在外面逗留。
钱丰顺叹了一口气,重新启动车子,说:“小桑,你对艾玉儿今天说的事情,有什么看法?”
钱丰顺刚刚在路上懊恼得不行,都没跟桑时清讨论过这件事。
这会儿要写稿子了,钱丰顺倒是想听听桑时清对艾玉儿的看法了。
桑时清对艾玉儿的看法那就多了:“在她小小年纪就被迫生孩子这件事情,作为一个女性,我是同情她的。”
“但她小时候受到的那些创伤,不是她残害普通人的理由。”桑时清冷笑一声。
“主任,我觉得艾玉儿非要我去采访不过是一个幌子,我也只是她试探警察底线的一个手段。”桑时清不笨,只不过她因为上辈子在家做全职女儿,这辈子也没有接触过太多的社会阴暗面,因此有些时候,显得有些愚蠢。
但她的脑子转得快,在艾玉儿自我讲述到一半的时候,她就知道了艾玉儿的真实目的了。
艾玉儿或许确实是想见她,但远远不到让一个新入行的做出镜记者的程度。
她绕这么大个圈子,就是为了试探警方对她的忍耐度到底在哪里。
“这个采访里,她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在说她走上这条道路有多不得已。她把自己也放在了受害者的角度上来看待问题,她觉得她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她本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全部都是富兴国的推波助澜。”
“但主任你看老水头的死和冯新章的死,尤其是老水头,在这件事里,他的命丢得就不无辜吗?”
桑时清说到这里冷笑了一下:“她在说这件事情的时候,特地没有提同样吃了红豆面包但却还活得 好好的周二狗,什么心思谁看不出来?”
钱丰顺把车子开进停车场:“没错,你说得很对,这个采访,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试探以及自我坦白。”
“她知道她迟早得坦白的,但被动坦白和把主动权放自自己手里再坦白,差距是非常大的。”
钱丰顺停好车子,桑时清解开安全带从副驾驶下来。
钱丰顺叫住她:“小桑,你师父离职了,我代他给你布置一个作业。在下周二之前,你提交一份稿子,写一写在这个案子里的感悟。”
钱丰顺觉得得好好抓一抓这些实习记者的能力了。封城的一把手是永生门背后的保护伞,京市还有一个更大更强的存在。
钱丰顺都可以想象得到接下来这段时间内政坛那边有多动荡了。
而众所周知,政坛一动荡就会引发许许多多的问题来。
这些年来,各种各样的报社如雨后春笋一样露出来, 封城日报要是能力不够,绝对会被压下去,以后就只能是电视台那边的应声虫。
而报社若是没落,那么首当其冲受到影响的就是新闻部!
“好的主任。”许晓跟在龚玉芬身后许久,写这样的稿子写了三四次,但能够发表起来的寥寥无几。
桑时清则是还没有独立写过稿子。这对桑时清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写知心杂志的那种散文和写正经新闻稿还是有些不同的。
“好了,去忙吧。”钱丰顺说着,拿着自己的公文包率先上楼,桑时清跟在她身后。
新闻部的记者工位空了大半。
桑时清伏案,点击手串,先调出《吃人的教徒(下)》的评论界面,点击评论按钮后,一束别人看不见的光出现在桑时清的桌子上。
上面有手写模式,拿着笔开始写艾玉儿的事情。
艾玉儿在采访中说过,她要逃亡的地方是美丽国一个偏僻的小镇。
她在那里购置了房产,地产。
桑时清只需要在上面以一个游客的口吻将这个消息上传上去就行了。
艾玉儿在1993年逃亡,按理来说早过了追诉期。但是对于这种重大的案件,警察那边会适当的放宽这个期限。
两千多人的死亡数目,以及这么多年时不时的作乱,恐怕华夏的刑警做梦都在想找到艾玉儿的踪迹。
不仅如此,桑时清还把永生门的保护伞给写在了评论区。
几十年过去,当初庇护永生门的那个一把手或许已经有了更高的职位。保护伞的保护伞或许已经退休颐养天年,或许已经死亡。
但无论是哪种,迟来的法律的正义,都将会处罚他们。
桑时清编辑好评论,确定没有错字和语句不通的地方后她点击发送。
而后她拿出另外的信笺纸,开始从彭德琳和艾玉儿的青少年角度去剖析被猥亵、被侵害而带来的心理创伤。
华夏人自古都是含蓄的,性一词更是在许多情况下被谈及都是被一笔带过的。
许多人视性为洪水猛兽。
又因为自古以来对女性的压迫、束缚,让许多的女性在被猥亵、侵害后选择隐忍。
她们也不得不隐忍,若是这种事情被人知道,那么舆论的攻击,旁人异样的眼光,各种谴责她不检点的言论以及来自家人的不理解,会成为压垮受害者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样的情况,助长了那些男性的嚣张气焰。他们在面对比他们“幼”的女性时,只能用肆无忌惮来形容。
强奸犯更是不少。
在1983年,国家严打过一回,许多人被定了流氓罪,无论案子大小,皆吃了花生米。
这场严打,震慑了蠢蠢欲动的人,也让那些作奸犯科的禽兽隐藏得更深。
桑时清不是什么圣人,她也做不了先驱者,可她想,若是可能,她想把覆盖在“性侵未成年人”上面的黑雾拨开。
让这件事情裸露在阳光之下,哪怕这件事情能给一个人敲响警钟,也是值得的。
天生就不爱孩子的父母有,看重自己脸面,就算是知道女儿被欺负被猥亵也选择息事宁人的人父母也很多。
但桑时清也相信有父母是爱孩子的,他们会在知道自家孩子被欺负时站出来以自己的方式保护她们,
而桑时清也要让那些不被家长爱护的女孩儿们知道,被侵害并不是她们的错。
在父母不能帮她们出头后,警察和妇联不会不管她们。
还是那句话,哪怕能拯救一个身处沼泽中的女孩子也是赚到的。
桑时清思如泉涌,写得很快,在上班之前,她讲这篇稿子拿到了钱丰顺的办公室。
钱丰顺也正在写稿子,见到已经写好文章的桑时清他有些惊讶。
“这么快就写好了?”
“是的主任,不过我没有从案件本身去切入。”桑时清不确定自己这篇八百字左右的文章会不会被取纳。
在将性视为洪水猛兽的年代,桑时清的这篇文章可以说是 大胆的、前卫的。
桑时清已经做好了被拒稿,然后她转投到妇女报的准备。
八百字不多,钱丰顺专业做文字工作许多年,看文的速度说是一目十行也不为过。
平时记者们送来的稿子,他在审阅时会帮着润色、修改。
但桑时清的这一篇文章,他却无法下手。
就如桑时清所说的,太前卫了,若是将这篇稿子发出去,会引起轩然大波。
骂她伤风败俗的必定会比支持她的人多。
看了三遍以后,钱丰顺把稿子放在桌子上,抬头看桑时清:“小桑,你想好了吗?这篇报道发出去,会有很多人骂你。”
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卫道士。这桑时清当然知道。
在昨天决定写这篇稿子的时候,桑时清已经做好了被人骂的准备。
“主任,有一句话或许你觉得我说出来太过狂妄。但是,我想做一个扫雪人,也想做一个敲警钟的人。”上一辈子的桑时清是全职女儿,一点气也忍受不了。
因为她的父母把她保护得很好,把她身边的环境筛选得一干二净。
她知道世间疾苦,可她没有真正的去体验过。
上一辈子的桑时清,连煮鸡蛋是冷水放还是热水放都不知道。
这辈子在这个年代生活了十八年,四岁她就要被林淑霞锻炼着洗自己吃的碗,洗自己穿的小袜子,小内裤。
她周边的环境,注定无法让她生活在象牙塔里。于是那些人间疾苦也让她真真实实的去感触。
这也是她在读完大专以后,会听从学校的分配在之心杂志社工作的原因。
她知道,林淑霞和桑为民不会允许她在家啃老。
而被这个社会抽打过的桑时清的性格比起上一世也多了一份坚韧。
她更是遗传到了她的父亲桑为民做什么事情,就要尽力做到最好的性子。
被残缺版法治抖音绑定之前,她在知心杂志社也很好。
绑定残缺版法治抖音以后,桑时清转行做了记者。她也想要自己在这一行发光发热。
而上一世生活在信息爆炸的年代,各行各业的职责她知道一些,那些形容职责的话,她更是张嘴就来。
“好好好!”钱丰顺听到“扫雪人”和“敲警钟”这两个形容后,隐藏在厚重眼镜后的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
“小桑啊小桑,你师父果然没有看错你。这才是一个新闻工作者该有的态度。这才是一个新闻工作者该有的风骨。”
钱丰顺看桑时清的眼神满是赞赏。
“好了,你可以下班了。明天你的这篇文章,将会出现在明天的社会版块上。”短短时间内,钱丰顺已经给桑时清的这篇文章安排好了去处。
“但你要知道,小桑,暴风雨或许在下午就会降临到你的身上,你准备好了吗?”
桑时清看着钱丰顺的眼睛:“主任,不经历风雨,怎么看见彩虹呢?”
***
从办公室出来,新闻部的校对组、美工组正在加班加点的工作。
龚玉芬和许晓已经不在工位了。
桑时清不打算加班,她在工位上收拾了一下要带回家的东西后径直离开。
在门口,她遇到了王玉霞,两人相看两厌,连招呼都没打,一前一后下楼。
在另外一个刊物的门口,一个和王玉霞岁数不相上下的女人和她汇合。
“刘姐我可真是羡慕你,你说说一个下午没见,咋感觉你的气色又好了呢?”王玉霞的声音很大,带着一丝夸张的阿谀奉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