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桑时清这样同时被很多家报社转载的文章,放在整个封城日报来说都是极其稀少的。
作为新闻部的一把手,这份业绩也是算在他身上一部分的!在即将退休之前有这样一次亮眼的业绩,邵文博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他不得不承认,在抓取新闻的敏锐度这一点上,钱丰顺比他要大胆得多了。
他也无比清晰的认识到时代已经变了,这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恨不得把性这个词掐死掐灭的时候了。
钱丰顺看邵文博两人的神情还算好,趁机提出要给大家配备一个pb机。
吴浩然没有第一时间回绝,而是先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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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时清拿着大哥大出发了,龚玉芬和许晓同样跟着她一起出门。
在离开之前,桑时清去了一趟公安局找了桑时庭,她面对面的,把昨晚上解锁出来的视频传送给桑时庭。
她实验过了,这个分享视频给好友的功能,只能是两人在一定的距离内才能传输。离得远了就是资源加载中,根本传不过去。
因为不确定桑时庭能不能储存起来,她愣是等到桑时庭看完了才匆匆离开。
龚玉芬和许晓在公安局对面的拌面馆吃面,她们给桑时清也叫了一碗。
吃了饭,三人顺着桑时清本子上的记录,一个个的找过去。
进展很缓慢,对于自己被猥亵一事,那些女孩子们有的已经告诉过家长,但没有任何用。父母除了说她丢脸以外别的什么安慰都没有。
也有的被吓唬住了,谁也没有告诉。就那么挺着。
桑时清三人根据她们的家庭情况,制定了一系列帮助她们的计划。
该告诉父母的告诉父母,该找妇联寻求帮助的就找妇联寻求帮助。
每个街道办的妇联都很忙碌,里面前来找妇联的女性年纪都不大,他们有的是父母陪着来的,有的是自己来的。
桑时清三人越去越沉默,心里越来越难受。
她们知道她们在经历什么,这是一种附在女性身上的驱虫,那些女孩子们,正在用最烈性的刀,把那些蛆虫一点点的刮掉。
那是女性成长史上的一种说不出来的痛。
桑时清在忙碌,桑时庭也没有闲着。有一些证据光看视频是不够的,他们需要亲眼去看,亲眼去记录在案。
于是一大早,他放弃了原本要去做人口普查的计划,借用视频中给他的灵感,找相熟的人借了一辆进村去卖米面粮油的小货车,沿着平襄镇境内的村子一路叫卖过去。
这年头进入村子的路大多都是土路。下过雨之后,路面泥泞,走起来容易打滑,每一个村子他们都走得小心翼翼的。
每到一个村子,他们在喊卖米卖面的同时,也会叫卖上好的金丝小枣。
他们到桦树沟村时已经是中午一点多。
从进入到这个村子以后,桑时庭和他手底下的组员黄晓萌便开始仔细的观察村子周围。
有了视频里的内容做提示,桑时庭的目光第一眼便落在那一个个的用木头框得死死的山洞。
山洞分布很广,每隔一百米就会有一个。
从这个宽度去推断,桦树沟两边的山,大概率都已经被打通了。
再看看因为有外来车子进村,那些赶着出来看热闹的人,也都是男人居多。
这和别的村子就有很大的不同。就拿隔壁的大湾村来说,他们进村,最先出来看热闹的必定是女人和小孩子。
因为她们是家庭主妇,知道他们是来卖青菜米面粮油鸡蛋肉的,大多数都是由着女人决定买不买。
反观桦树沟村,出来看热闹的不仅没有小孩,女人也极少。
不仅如此,上了年纪的男人也寥寥无几。
结合早上桑时清传送给他的视频和昨晚偷听到的话,桑时庭已经能够推测出个大概来。
留在桦树沟村的女人,大多都是从外地拐过来的“媳妇儿”。在本地娶媳妇儿的,就和平襄镇刀削面馆的老板娘一样,在村外置产了。
年纪大的男人们也被接了出去。
留守在桦树沟的人大多都是青壮年,那么桦树沟村到底是有什么秘密,要让这些青壮年守在这里呢?
是那些不止生长在山东,还生长在河豫河冀的金丝小枣吗?
桑时庭脑中的问题、想法一个接着一个,但是明面上,他却丝毫不漏。
他将车子停下,车上的喇叭依旧打开着。
“卖大米小米白面江米咯~卖白菜嘎达白咯疙瘩菜咯~卖洋芋萝卜红薯咯~卖牛下水羊下水猪肉咯~卖金丝小枣咯,卖来自山东的金丝小枣咯~”
大喇叭的声音很大,重复着说着这句话。
一个吊儿郎当的男人看着副驾驶的黄晓萌开口:“大妹子,你们那羊下水咋卖的?”
“羊下水两块钱一斤,都是刚刚从屠宰场拉出来的,新鲜着呢。”黄晓萌家里就是开小卖部生意的,耳濡目染之下,她对卖货很有一番心得。
作为一名见习刑警,她的胆子也很大,面对吊儿郎当男人那几乎要扒光她衣服的目光,也丝毫不怯场,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一般,落落大方的说话。
“哦,有多少斤,都给我来上。这个天一下雨,实在是冷得不行。等会儿买了以后让枣花大娘给我们做了喝了,大家暖暖身子。”
“行啊,还得是我宝柱哥,就是大气哈~”
对于桦树沟村的人而言,两块钱一斤的下水实在是算不上多贵。他们卖一个人就能买上个两三头羊的。
但免费的午餐谁都爱吃,于是大家出来看热闹的男人们纷纷起哄。
现场乱糟糟的一团,像是几千只公鸭子一块叫唤一般, 难听极了。
桑时庭的车子精准的停在桦树沟第三家张枣花家的门口。
张枣花站在月台朝外面看,她看着桑时庭和黄晓萌爬上货车车厢去称羊下水。
羊膻味隔着大老远都能闻到。张枣花一点也不馋肉, 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那句山东来的金丝小枣上。
她敏锐地发现到这句话和前几句叫卖的人的声音不一样。
她的目光落在桑时庭那张和前几天见到的那个记者小姑娘有三分相像的脸上。
内心知道自己不该对任何人抱任何希望,可心中又忍不住的去期盼。
记忆中家门口的那两棵枣树仿佛又在开着小小的白花,站在树底下那股浓郁的蜂蜜味仿佛又扑鼻而来。
张枣花实在是太想家了,于是她迈开步伐出门:“俺在屋里就听说你们要吃羊杂汤了,这个东西咋卖的啊?”
“不贵,两块钱一斤。一会儿婶儿你就做上。咱们这块儿,就你的手艺最好。”宝柱看着桑时庭在称羊下水,脸上乐呵呵的。
“那行,婶子托你福,也跟着蹭一碗。俺听着还有卖小枣的?诶哟,这玩意儿俺可好些年没有见着了。”张枣花笑着朝黄晓萌走来。
“姑娘,小枣咋样,真是山东的?你不会拿河豫河冀的来骗俺吧?”
“那不能够,大娘。这可是我们特地上山东收的,都是今年刚刚下来的。你来闻闻,一股子香甜味儿。”
张枣花站在低矮的货车车厢面前,黄晓萌提着半袋子红彤彤的小枣到她面前,在低头给她抓小枣的一瞬间,长袖衣袖里露出警官证来。
张枣花看着那蓝色的国徽,眼眶一热,心怦砰直跳,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她觉得这可能是她做做梦,于是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疼痛传来,张枣花废了很大很大的力气,才总算是稳住情绪。
“还真是俺们那边的,姑娘,给大娘称几斤,我听说还有牛下水是不,甭管多少,小伙子你再给我都称上。”她看着黄晓萌的眼睛,眼中满是期盼与高兴,眼中仿佛还有泪花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