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巷子,阿韧往右手边走去,走了没多久路突然变得开阔了一些,居民楼墙壁上的窗户也开始变少,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肖蕊看到前面的墙壁内嵌着一台巨大的炉子,大概有两米高,两米半宽,炉门是上下开合的,有点像钢铁巨人在不断开合的一张嘴巴,阿韧扛着阿敏,在这台炉子附近停了下来。
肖蕊不解地看着他:“不是要安葬阿敏姐吗?怎么不走了?”
少年将扛改为横抱,表情变得有些难为情,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就是在这里。”
然后在肖蕊更加不解的目光中,他跟站在炉子旁边操作的工作人员交流了几句,又给他们看了存在助理里的海关通行证,那名工作人员停下操作,双手接过了姐姐。
“稍微等等吧。”阿韧回过头看着她,似乎是想解释什么,但是却没有说出口,肖蕊张了张嘴,本着尊重人的理由,最后还是把疑惑咽了下去。
(他这样做肯定有自己的理由,还是别莽撞的干涉了。)
工作人员将阿敏放在一个台子上,他熟练地撕开她身上的尸体保鲜膜,又用一个大镊子夹开她的衣服,开始从上到下仔细检查,肖蕊看到这名工作人员身上有相当大面积的烧伤。
炉子旁边时不时有推着推车,握着长长的大铁锹,或者拿着电子记录仪匆匆路过的,穿着同样衣服的其他工作人员,因为炉子轰响的声音堪比古老的蒸汽式火车,所以这些人说话几乎都是靠扯开嗓子吼,偶尔也有人用别在耳朵上的耳机通话。
可能是因为牵扯到这炉子,平时需要做的活儿又脏又累,而且还是重体力活儿的关系,这些工作人员大部分是男人,偶尔也有一两个女人,他们的年纪大概在20-40岁的样子,身材被锻炼得很结实,也很瘦,头上戴着亮橘黄色的帽子和塑料防护口罩,制服也是亮橘黄色的,上衣是简单的夹克,下面是宽松的裤子和黑色的胶靴,衣服上有银色的反光条,有点像上个世纪的环卫工人制服。
这些人身上也都有面积不同的烧伤和大小不一的切伤,有的人少了几根手指,可能是被巨大而锋利的炉门给切断的,也有的人烧伤严重到露出来的部分没有完好的皮肤了。
其中一个工作人员脱下口罩和帽子散热的时候,肖蕊看到他脸上一只眼睛和烧伤的皮肤黏在了一起,看着很吓人,像鬼屋里做的特效面具,可惜这些人脸上的伤都是真实烧的,需要花很大的价钱才能复原,没办法像戴上面具一样揭掉它就可以,而昂贵到吓人的皮肤修复价格,这些干着最低贱工作的人显然是出不起的。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如果自己能成为厉害的医生,说不定可以把皮肤修复的价钱打下来,帮助到这些人。
附近没有什么门店,不知道炉子的具体的作用,这些人在旁边几个不起眼的小房子里走进走出,那些小房子的作用似乎有些像路边的岗亭。
她看到他们把很多生活垃圾以及动物的死尸用推车装着,或者装在环保袋子里,两个人用手抬着协力甩进炉子里,另一边的工作人员调整门边智能板上的数值,再压下操作杆,炉子里就会发出蓝色的光开始快速的处理这些垃圾,一分钟都不到被丢进去的垃圾就会彻底消失,炉门再打开时会散发出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肖蕊没有敢靠过去,不清楚那些光里是不是还有火焰,总之这台炉子运作起来很响,吵得人心烦气躁,这可能就是附近窗户很少的原因。她猜测这里或许是城市里处理垃圾的地方,因为周围看着有些脏,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垃圾长时间堆杂的特殊味道和淡淡的消毒水味,不过因为垃圾味太重,每次炉门打开时散出来的消毒水味很快就会被盖压过去。
她扫视了一眼周围的环境,虽然这个地方比起巷子外面来要宽阔一些,但是在这里行动的人们似乎依然没有过得好上多少,反而因为每天和危险的炉子打交道,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点残疾,不过这些残疾的程度并不影响他们正常干活儿。
肖蕊的鼻子一酸,眼眶忍不住就红了,她别开头不敢再看。
“死者身上有很多针孔,死前是不是注射了不该注射的东西,比如毒品?”
在检查尸体的工作人员突然开口问,肖蕊又被吸引得回过头去。
阿韧咬了一下嘴唇,似乎在纠结该怎么回答,最后还是选择了半糊弄半实话:“这个人是我姐姐,她之前一个人去了伽本帝国,因为赚不到钱身体一直不好,又恰好碰上丧尸爆发,没办法出门看病,就网购了药,自己给自己扎针,但是她不懂血管的位置,经常扎错,所以身上有这么多针孔。”
工作人员将信将疑地继续看着阿敏身上密密麻麻的针孔,阿韧心里有些难受,姐姐真的很努力在用自己的身体试药,而且尝试的次数和程度还很严重、频繁,但是她最后终于调配出来的疫苗却一针都没有用在自己身上。
他眼睛一热,眼皮不自在地眨了眨,酸涩的情绪开始一大波地往上涌:(这个傻子……)
工作人员还在犹豫,少年见状又给他看了一遍海关检查通过的证明,姐姐的尸体这才被送进炉子里。冰冷的蓝色光芒将阿敏的身体一点点包围,白阿敏闭着眼睛,炉子的两片金属门缓缓闭合,这一切动作在阿韧心里都按下了慢放键,他的心跟炉子里没有温度的光芒一样瞬间变得冰冷,难受。
机器轰鸣着,两个人目送着阿敏的遗体在看不见的门后面一点点消失,肖蕊向阿韧靠近了一些,女孩身上温暖的温度和温馨的清香味让阿韧稍微回过神。
“为什么不安葬了阿敏姐?如果我没猜错,这里是垃圾处理的地方吧?”肖蕊有些不悦地问,但她压着声音,音量并不高。
阿韧轻轻叹了一口气,离他很近的肖蕊听到少年叹气的时候喉咙在控制不住地抖,“不是我不想安葬,是不能。”
肖蕊看向阿韧,她没有说话,但是天蓝色的眼睛里却已经写满了疑惑,阿韧目不斜视地看着转动的炉子,解释道:“这是分解炉,和普通的炉子不一样,放进去的东西会被分解成能源再利用起来。你猜的没错,这里差不多就是处理垃圾的地方,姐姐对我来说当然不是垃圾,但对这座城市来说是。”
他垂下眸子,眸光黯淡:“在寸土寸金的共和国,土地是很珍贵的资源,浪费一平方米土地下葬是非常奢侈的事情,所以墓地的价格是比房子还贵的。”
少年抬起头,脸上写满无奈,“我们这些普通人不配拥有墓碑,我虽然可以开口拜托老爷帮忙,但是姐姐并不常在夏侯家做工,花钱买一块奢侈品土地,就为了让一个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的人下葬,这是非常僭越又不礼貌的事,老爷不会高兴,我也会被夏侯家看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