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下,还算有路,只是车辙里不少草石土块,倒是夯实的路中间依旧光秃秃的。
步行了两盏茶的功夫,萦芯就在道边远远的看见一个破败的村庄。
萦芯驻足细看,初阳下,断壁残垣上绿植满满,连村头似烧过的老树都发出新枝。青鸟鸣飞,一片欣欣向荣。
“走罢。”阿耶叫她。
“这村叫什么?”萦芯走到阿耶身边问。
阿耶和赶车的阿登都看向阿酒,阿酒想了半晌,说:“阿酒不知。”
走过荒村,就是一片平坦的荒草地。地里还有几处能看见当年耕种的沟壑,其他都是一片跟萦芯差不多高的野草,偶有几处还长出小树。
玉玦山溪流出山脉后在此形成一个小瀑布,经年冲刷,瀑下自然形成一个小水潭,然后顺着地势,汇入远方看不见的温凉河。
萦芯让阿耶把她举到牛车顶,举目四望,有山有水有平地,她开始喜欢上这个地方。
这片平地也就玉玦山坳一半儿大,但因着周围多有山脉,费县其实平整的地段不少,县里人口不是那么多,附近好地已经足够县内家族霸占,不然这地方还真留不下。
“阿耶。”萦芯低头喊他,“这地不错,咱家买了吧。”
阿耶望着小小飞瀑,说:“好。”
回到家,阿功送上范生的拜帖,说明天要来。
萦芯找来七婆一问,才知他家派来学手艺的厨子自认已经学得差不多,端午当天,他家就要开始上新菜牌了。
想来范生明天就是通知萦芯来的。
转天萦芯家吃过早饭,范生提着一串“角黍”来了。
因着契约是跟萦芯签的,她也没再避开,由阿耶在边上看着,跟范生谈论了一些上新的事情。
范生好奇这寒门家的女儿是怎么生出来的,怎么自己女儿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只知傻吃憨睡?
萦芯好奇别人家的粽子包的是啥,也不客气,当着范生的面儿就开了一个。
因着两家都还在孝期,里面就只有糯米或者大黄米。而且糯米只用水泡发,没特别预制过,四角都泄了。
时人吃角黍,穷人当饭就粗盐或者咸菜,有钱人就糖,萦芯就自家的桂花蜜和枣泥酱。
范生一边腹诽“寒门”会吃,一边跟着吃了一个。心想,这两样甜酱也得学!
萦芯吃完,想了想,跟范生说:“……怎么你家厨子没跟七婆学做角黍?”
范生一愣,角黍也就是包点各种豆子、枣子,还能怎么做?
萦芯就让阿月去厨下拿了一个自家做的出来,给他吃。
范生打开,也是糯米的,但是有些发黄,而且不知是火候还是什么问题,整个角黍打开后四角俱全,晶莹剔透。
再一吃,紧实弹牙,自带微甜。
范生感觉四十多年的角黍白吃了!
“明日就是五月初五……”范生用筷子指着剩下的半个,希冀的问小小合伙人。
“来不及了牙。”萦芯小手一摊,“反正说好了每季出个新吃食给你,现在这么热,这个凉食正好,那就再教你做个竹筒饭吧。”
“好好好!”虽不知小娘子的竹筒饭是什么样的,但有这角黍打底,想也差不了,这才扶着饱胀的肚子回了家。
时人端午若不回乡祭祖,就只放假一天。
范生初四晚上给县里老饕下了请帖,言说,初五下午要开个品鲜会。
收帖的老客一问下仆,“品鲜会是甚?”
下仆说,就是去他家最老的食肆尝尝新菜。
这年代的人最喜新鲜事物,接受度很高,自然高高兴兴的去参加。
到了店里,立刻就发现原本围着四墙挂着的老菜牌,都挂到了西墙,另有几个同样的新菜牌稀稀落落的挂到对面东墙,就是价格翻了三倍。
来客们都是东西观望,熟识的互相询问,这开了近百年的范家食肆莫不是要涨价三倍?疯了?
范生眼看着要出孝了,便穿了一身宝蓝色的素服,红光满面的在外接客。
待到客全,他站到店中央,先给大家团团一揖:“本来范某现在不当行宴,多谢各位老客赏脸,范某多有怠慢。月前范某得一高人指教,得了几样珍馐食方,原想除服再填到菜牌上。
但范家食肆经营七十八年,家父自小教我,范家全赖老客供养。是以范某不敢让食客久等,厨上大师傅一学成,立时就请各位老客前来一尝。”
范家本就是坐地户,又是商家,来客们也不是很深究他孝期行宴,自然没人说不好听的,只一径点头,起哄。
最靠里的一桌前有屏风挡着,里面影影绰绰坐了五六个,都是常来的世家子弟,还有跟着族兄来看稀奇的孔家小胖子孔伯渊。
因有屏风遮掩,同席的也都是熟人,干喝茶也没个茶点,都不耐烦听个商人叭叭,互相斯见、聊天。
“范某也不多说,尝鲜会这就开始。咱们一道一道上,若是列位吃得好,这菜就当场挂牌,以后就是范家招牌。倘您吃的不合意,待范某除服,定然另置一场大席,以酬老客。”
范生朗声说完,冲着后厨一招手,“上菜!”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