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苌看过罐子,里面东西都没了,再小心的转了一圈盘子。
颤动间,化了不少的焦糖汁水,从凝脂般的布丁上流下,在盘底汇成茶色的一汪——没缺没裂,品相完美!
费雍摸着下巴,“这不就是蛋羹么?”
亲娘早逝,费雍自小可以说就是鸡蛋羹养大的,以至于他有了蛋羹情节,三天不吃都想!在座的没人比他更懂蛋羹!
阿苌用小匕铲下一块,缺口同样细嫩。他小心的将小匕送入口中,清凉的蛋羹带着独有的焦香苦甜,立时让他长大了瞳孔。
他郑重的评价道:“似苦还甜,入口即化。”
一众同窗赶紧回到位置上,按照阿苌的操作,将布丁从罐子里取出。却有两个手抖了,出罐的布丁不甚完美。
大家一吃,不管爱不爱甜食的都享受到了。
多得了那“不那么好口腹之欲”的同窗半个蛋羹的孔伯渊,嘴最快。
一个半吃完,就习惯的看周围。见阿苌正在想办法把布丁装回罐子,诧异的问:“阿苌怎地不吃?”
阿苌发愁的放下罐子,说,“自家兄守鳏,舍侄一直不思饮食……我想把这蛋羹给他尝尝。”
伯渊也来帮他想办法,最后还是费雍说:“肯定装不回去了,就这么放进漆盒小心送回吧,晚了怕是要化。”
下午散学时,等在外面的近侍传了城守夫人的话,说,那蛋羹小郎君爱吃的很,在哪得的,最好晚上再来一份。
阿苌一看,竟是不等他散学回家再问了,赶紧写了个帖子,大意是还想用家中藏书一册,换这蛋羹的食方。让费雍带回去,给那李家的小郎君。
费雍家的私塾散学比县学晚一个时辰,怕来不及,几个同样想要方子的只草草在下面署了个名,就让他赶紧回了。
有了这个帖子,李家最少可以上城守家门一次了。
果然,转天中午,那李家的仆人就坐着牛车送来一叠食方,带着新借的书和那十个罐子走了。
六家自得了方子,天天正午都给自家小郎送罐子。竟然有个小郎君发展出,将布丁搅碎当饮子喝的邪道!
逼得爱蛋羹的费雍和完美控的七郎几乎吐血!
李家主屋。
阿耶深吸一口气,看着新得的六本书,又爱又难。三本书抄下来,他现在脖子都疼木了。
萦芯劝他:“阿耶急什么呢?他们也不着急要,慢慢抄呗。”眼看着她阿耶都抄出颈椎病了!
阿耶瞪她一眼,要不是女儿现在写字偶尔还是缺这少那的,他早就让萦芯跟着一起抄了。
他能不急么,万一哪天收到上司复工的回信,这些书怎么办?难道还能让他带到任上去抄?
范家食肆内,屏风里,食客们的高谈阔论盖过了春蝉的嘶鸣。
城内别家食肆现在看他家,眼红得都能喷出两盆血来。其实,真正有家世的都不怎么出来吃饭,他们家中自有行宴的地方,至多也是叫有特色的店家带着厨子上门掌勺。
比如萦芯“前世”上流社会流行过的“孔府宴”,就是孔伯渊他本家自己积累的食谱,流传了千百年后依旧算得上高奢。
是以,别家食肆的销售额其实也没怎么下降。
但是,这世道有钱的人太有钱了!
月中一过,腌笃鲜的牌子就翻过去了——他们把范家能买到的火腿全吃没了!
以至于隔壁县听说了名声,特意来吃的老饕,只能看着东墙那唯一无字的菜牌,发出各种遗憾的长叹。
萦芯之前就跟范生说过,宁可不卖,不能降低水准。范生也很认可这个道理,价格和逼格既然涨上去了,就不能为任何原因降!
以至于每有南来的客商都会被城门丁拦住,问问货里有没有火腿。
六月初一,范生做贼似的来了李家——他现在太有名,因着萦芯特意嘱咐他低调,这才偷偷摸摸。
就是大门一关,范生的精气神儿就起来了。他规规矩矩的给生出食神的李老弟和食神见礼,奉上笔墨纸和一本书,四样文气的素礼。
“范伯消息灵通啊。”扫一眼那旧了吧唧的古书,萦芯笑嘻嘻的恭维他。
“哪里哪里,全靠小娘子,范某才有今天!”范生走路带风,整个人都浪起来了,身上素服竟然有了简约的暗秀!腰上双耳的带子上,一左一右,一青一白俩个巴掌大的素面玉佩,也不怕步子大磕坏了!
范生从怀中掏出一本厚厚的账册,双手交于萦芯,“此乃五月初一至五月三十,范家三家食肆的总账。请小娘子过目。”
账本有什么好看的,萦芯六岁就知道做假账了!反正人工、材料、店面都是范家的,她就是出个菜谱,只要范生不过分,她就没异意。
“账本就不必了,”萦芯大方道,“范家经营近百年,童叟无欺。肯定不会诓我。”
萦芯大方,范生也不是没信义的人,依旧翻开账本,指着上面简略的跟她报过。
旁听的阿耶还在偷偷掰手指,萦芯已是算明白了,该给她的两成,差不多是阿娘留给她的浮财的三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