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喜形于色,点点头,道:“好!”
董暾也下了车,打量李家一众新仆。
青山请家主将门楣上的红绸揭下。
董暾抬头一看,门上牌匾以隶书写着“李宅”二字,其字平正安稳,正是李清的笔迹。不由暗赞,李小娘子真是孝顺。
李清请董暾入内,大郎自觉带路。
大门五步远就是照壁,扑面一副山水。
画里,日照紫烟下,山高处壁立千仞,云绕鸟飞,山间竹林繁繁,林下一条清溪,穿过山下叠叠麦浪,又隐入原处青山。
知音二人都是捋须细看。
良久,董暾叹道:“其景写实,其风清正,其情淡泊。”再见落款,只两字,萦芯。
不待他们问,大郎笑吟吟的解释道:“这是小娘自取的小字。收绩乃萦,环草含芯。”
画的原稿他已经要来,挂在自己书房了。
董暾惊道:“昔日闻听蔡氏文姬少时便精通琴棋书画,而今某竟然有幸,要亲见李氏小娘成名了!”
李清乐淘淘的谦虚道:“温阳兄谬赞,小女才疏学浅,不堪与蔡文姬同比。”也不知《急就篇》最后几句她学没学明白呢,竟然开始学《通俗文》了。
李小娘子也抿嘴一笑,大大方方道:“不敢欺瞒董世伯,小娘画只一般,另外三样一窍不通。不当世伯夸赞。”
“那也不错了,小娘子才几岁?”董暾并未收回称赞。
众人绕过照壁,里面是一大五小,六个半人高的青瓷大缸。缸外分别绘着莲、菊、兰、竹、梅、松,缸里养着彩鱼和碗莲。
这是萦芯自己布置的招财风水,时下是没有的。倒是让光秃秃的前院儿多了许多活气儿。
看过鱼戏莲叶,大郎引着阿耶他们去了前厅。
前厅每个席位身后都有一人高的竹制单屏,正中主位背后的屏风上用竹皮和竹芯本色,编了一副深山迎客松。
常置的六个客席单屏是彩线和竹丝彩编,其上绘以青鸟、仙鹤等仙鸟,或在林间正羽、或在云端展翅。
李清和董暾跌坐于细密的青席上,捧着下青上白的渐变色素瓷,浅呷一口淡茶。
茶香竹香缭绕周身,感觉自己此时不是在浊世混游,而是在山顶谈仙论道。
董暾原本觉得自己有两个儿子,已经够了。一块叫不上名的茶点下肚,不觉的歪在裹着丝绵的竹靠上,不想再娶的心却变了。
他想生女儿!
若是磬明妻族有合适的能嫁……自家不用她挣钱,只要有这调家的手段……
可惜董暾不知道,曾家不知被哪个祖宗败坏了血脉,遗传就是子嗣不丰。近五代每支能生出两个孩子的都少。
他这个年龄,想娶还真没有。
四人在前厅,大郎兄妹简单的探问过阿耶和世伯在大营的生活。
小娘就说:“阿耶和世伯旅途劳顿,不如回屋休息休息,晚间再叙吧。”
随后,大郎引着董暾,走过回廊,穿过月亮门,来到三进的一套大院子。
“董世伯少歇,若有所需,直接跟下仆们说。待晚饭时,小侄来请世伯。”然后行礼出去了。
董暾环视一圈,室内朝阳的窗都开着,窗上遮着拖地的白纱窗帘挡风,其上暗绣银杏枝叶。
要不叫他刚才进来时,看见屋外并无大树,风过时,还真得以为有树影罩下。
他的近侍和书童也觉得屋内装修精美,另有一个腿快的近侍在偏房看见了干湿分离的净室。
恰巧青山来问,客人是否需要热水,沐浴消乏。
既然热水都送来了,董暾客随主便,移步净室。
由近侍伺候着,香汤沐浴。
可真是香汤,除了浴桶边小几上各种沐浴用的香膏,小娘子还给他备了不少干花瓣呢。
泡得乏力,在偏榻上散去水汽,将头发晾到大半干,董暾这才香喷喷、施施然,回到卧室内宣软的榻上,小睡。
另有李家下仆,见客人书童退出主卧,只留一个近侍,就知客人休息了。
他就一边往外提用过的水,一边低声跟他们说,二进有专门给下人的浴堂,他们可以分批去洗,子时之前都有热水。
这边董暾欣赏李家窗帘时,李清也跟着女儿进了自己的院子。
院中曲廊委婉,栏杆下是一株株一丈高的黄栌树,树形蜿蜒,因为春末夏初,叶绿见深。
李清负手而立,静静观看,时有风过,繁木沙沙。
倘若能一直住在这里,看祂们盛夏扬花,清秋鹅黄,深秋大红,冬枝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