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岫正在大嚼李家年礼送来的糕,道:“是李小郎君自取的号。”
闻言,华仰观字喃喃:“有风有韵有情,只差字骨力薄……他才十七吧,再沉淀个十几年,怕是又一个皇象……”
皇象乃是百十年前三国时期的书法大家,极善章草,时人称其为“书圣”。由此可见,华仰对李藿的字可谓赞誉至极。
华岫并不喜欢字画,但是他嘴甜:“那以后阿耶多多督促他,待他大成,史书上还得给阿耶再添一笔,选婿别具慧眼!”
“哈哈哈!”华仰听了小儿子马屁,高声大笑。
倒是华崮馋的不行,转到阿耶身后仔细观瞧。他越看越喜欢,决定每年让“准妹婿”给他写一篇好的,集合成册,传给子孙。
大年下的,各家都请华城守到家中行宴,但凡他亲自去时,手里都拿着这折扇显摆。
倒不用怕华仰大冬天风扇多了着凉,他舍不得,只拿在手里不停把玩。
谁也不傻,何况这扇子堪称珍品,宴席间少不了问其来历,捧其珍贵。
一下子就给李藿的书法扬了名。
李家年下开宴时,华家兄弟都来了,华崮还当众求李藿写一副给他。
准大舅子开口了,李藿还能说不?
直接带着宾客去了大书房。
因着最近他学诗律也得了趣味,大书房里挂了许多他自做的骈四骊六的句子——都是萦芯强行挂上去的。
李藿还是面皮太薄,让众人一夸二夸,脸都红了。
加上酒意上头,竟然当众写了两字:
“别夸”
众人一看,字体端方雅正,字情窘意喷发,不由得齐齐大笑。
华岫拍着他的肩膀,笑道:“这才哪到哪,待你大成,怕是得夸你个千百年去!”
华崮却在低头吩咐自己书童在这看着,等走时他还得把这字带回去收藏,别让哪个雅贼下了手!
谁也不傻,华城守一家这样捧李藿,都看出端倪了,只他两家还没开始走礼,并不明说。
这边宾主尽欢,李家大门处,一郎正背着手陪着一个雅客吹冬风。
华仰的心腹掾佐是个爱画的,之前华家开宴时,再三厚着脸皮请看折扇,最后实在憋不住问道:“东翁,未知扇面是何人所做?”
绣娘的手艺自然是顶尖的,可若无人给她画样子,掾佐真不信一届匠户能画出这等意境的画作。
扇上并无落款,华岫猜道:“与李家影壁画风多有相近,怕是同一人所出,叫萦芯来的。”
可是一众参宴的人谁也不知萦芯是谁。
如今李家行宴,掾佐特特跟着两位郎君蹭宴,一进大门就步入了李家影壁上的山水之中。
这位掾佐姓曹,祖上与善画龙、虎、马及人物,跟皇象同为“吴中八绝”之一的曹不兴是一个祖宗。
他这一支虽然祖上不显,但他自认爱画之情是血脉自带的,看了萦芯的影壁就走不动道了。
一郎保持着高品质的微笑,陪着这个一进门就站住的客人欣赏影壁。
他在玉玦山住过快两年,在他心中,那里就是他的仙乡。他在门房,日日观此画,为它擦洗,感触更胜此客。
曹掾佐看了许久,里面开宴了都不进去,直至大管家给他端来热茶,“尊客暖暖手。”
茶香扰乱了山中的竹香和稻香,曹掾轻啄一口热茶暖暖冻透的身子,问道:“未知此画作者萦芯是哪位大家?”
青山抿嘴一笑,并不回答。
曹掾佐一下子就明白了,萦芯就是李家小娘子啊,他还腹诽这名女气。
他往前回忆了下,李家搬来不过三年,那么这画就是小娘子十岁左右画下的。
才将他自己看时,还以为画里的稚拙和力浮是老迈的画家返璞归真了。
再回忆那扇面带骨竹身、反笔叶锋、精细竹枝,心中不由喃喃:小小女娘灵气斐然,三年不到,竟然精进这么多。
深吸一口气,曹掾佐跟着大管家往宴厅去,一路暗暗可惜这位李氏女娘不想扬名。
晚上回去,他特意跟东翁提了一句扇子是李小娘子画的。
华仰看着扇面,真不信这是个小女娘画的,他没去过李宅,只问:“影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