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笙这才将视线移向他:“你以为那日流蔬阁的火是如何烧起来的——我饮下的菊花酒中被放了化功散。”
沈一墨闻言眉间一蹙,整个人严肃几分:“化功散?那你——”
“半成品而已。”洛笙轻飘飘接他一句,嘴角一扬自嘲笑笑,“若是折在一介布衣手里,传出去也是笑话。”
“说起这个——那南安稻巷的泼皮头子下山后被人养在了一处荒废的庙里。”沈一墨垂眸,“她往日里待人也算不得好,眼下武功尽失、修为尽废,与常人无异。怕是余生不好过了。”
洛笙闭了闭眼不作惋惜:“她能在街上随便抓个外乡姑娘回稻巷,怎就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落得那样的下场?就连她的亲妹妹——从前得她好处能在流蔬阁做做闲活儿,如今知晓留在南安只剩下受苦,竟舍了她去别处另谋生路。”
她又抬眼去看远处渐升的朝阳:“人呐——终究还是自私的。”
沈一墨垂眸思考片刻,再看她时面色有些严肃:“这便是你不打算保全仙门的理由?”
洛笙摇了摇头:“白欣恬只是将刀递给了白欣巧,在刀刃上喂毒的另有人在。”
沈一墨意料之外:“还有什么人?”
洛笙沉默了半晌,才轻轻应了他。
“我不知……”
她又无力补充一句:“白欣巧矢口否认在酒中放过别的药,却又担保了并无旁人碰过那酒。”
这下换沈一墨沉默许久。
他看见脚下云潮翻涌,看见天边的金色的光跃过云层而来,又看看一旁迎风而立的白衣人。
“你真有把握等到他回来吗?”
沈一墨忽的问了一句。
洛笙意料之外,下意识看向他。
“你不了解这一千年人间变化、也不了解背后暗潮涌动——”
沈一墨将话补全:“真的有把握等到他恢复记忆和法力、回到鬼界那高高在上的地位吗?”
洛笙舒出一口气:“等不到也无妨。”
她看着远处东升的初阳,闭了闭眼感受那一丝丝映在脸上的暖意:“只要那一天会来,我等不到也无妨。”
“世人只知鬼界有个少帝名为罗刹——”洛笙再睁眼时眼里带着几分惋惜,“却不知鬼界的少帝分明本该是他。”
沈一墨一愣。
洛笙又道:“我从来都不是要他这辈子苟活于世。”
“我要他潇洒肆意、明媚张扬。”
“我要他不拘世俗、不改初心。”
“我要他重回顶峰、神明景仰。”
“我要他还是那个说一不二的天之骄子。”
“我要这一千年岁月亏欠他的——通通连本带利地还给他。”
她说得并不掷地有声,却每一个字都落在沈一墨耳里,踏踏实实地落在他心上。
远处朝阳已升,洛笙又补上一句。
“我素来不信奉众生平等——”
“既要来蹚这滩浑水,那么人间在后——他在前。”
沈一墨微微一怔,继而轻声笑了,拍了拍手道:“好一个‘人间在后他在前’——原来六界之中还有你这样的神明。”
洛笙不理他打趣,转身往山下走:“我既已打算将计就计,仙门再有何事都与你无关。只是——”
她顿了顿,眸子沉了沉,又很快变了神情掩饰过去:“若是我等不到他回来,之后……便交给你了。”
沈一墨不知她究竟有何打算,听闻这一句却觉得不是滋味。
他目送着洛笙自小路而下不见踪影,许久才轻声自语一句。
“怎么我比你们在人间多待了这么些年,也没学来凡人情深义重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