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家丁丫鬟们收拾着宴会残局,尹药子扶着范初冬回了后面的卧房。
今日的寿星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路只顾着傻乐。
尹药子推开他卧房的门,将人往里带:“今日亲朋好友齐聚,我知晓你高兴,可醉了酒也不是什么胡话都能往外说的。”
“胡话……”范初冬此时脸颊泛起醉酒的红,想了想也没理解这两个字的含义,“我今日说的句句都是真言!”
尹药子无奈,将他扶到桌边坐下,这便又去替他将被褥铺好。
范初冬盯着她半晌,终于反应过来:“才不是胡话!”
他似乎有些委屈,皱着眉为自己辩解:“寄婉庄自然是要办婚事的!否则只一个生辰宴,何故请乱羽他们那么远也要过来?”
尹药子闻言动作一顿。
范初冬抬了一手放在桌上,托着下巴道:“上回带你去那林间小院时我便在翻黄历了。待过几日婚服赶制好了,便同乱羽借来笙姑娘陪你去试。”
尹药子又是一愣。
范初冬眼下醉了酒,神识不清,并未注意到她的反应,仍自顾自道:“那衣服可是我自己画的图,你肯定会喜欢的!前阵子我还拿了长姐给你定制的衣服去对比的尺寸,必然是合身的……”
尹药子已然整个人都僵住。
这些……她竟半点也不曾耳闻……
范初冬这下终于注意到她,起身过去拉过她的手:“鄙人平生没什么志向,余生只想吃个软饭,替我妻做饭洗衣,打个下手——她那双手啊,金贵得很,能够握针抓药,甚则除脓清疮!我只愿悬壶济世可攒一世功德,等百年之后见到鬼帝,讨一个凡人少有的轮回,得一个来生的机缘……”
仙尊掌姻缘,鬼帝握生死,传了千年,人间距离其他五界好像越来越远,但这些话倒是深信不疑的。
尹药子听了这话只觉得又感动又好笑,见他这心思缜密的神探醉了酒也变得满脸天真,这便想着要逗逗他:“传闻鬼帝脾气古怪,即便攒够了功德,我也不敢向他讨这个机缘。”
“那我去说!”范初冬闭了闭眼,发觉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香,忽的有些难过,“药子……凡人……当真不能拥有来生吗?”
尹药子当真仔细思索一番这两个问题,认真答他:“我曾听一位拜访药山的客人提起——人间集天地灵气,万物生长,若非自然老死,封神、化妖、入魔、登仙、为鬼……虽机缘渺茫,却一切皆有可能。只是……若真到了那般田地,只怕还不如做凡人得趣。”
范初冬眼下思路并不清晰,只茫然地点点头:“如此……几十载倒也足够。”
他垂着眸,整个人在月色下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银光。
这位神探隽疑素来也是出挑的。
桃花眼含情,骨相也轮廓分明,不论相貌还是品性都不会泯然于众。
说起来镜花水月九位少侠各有千秋,随便哪一个拎出来都能鹤立鸡群。
只是扎堆玩闹惯了,都觉得自己稀松寻常。
尹药子静静看着他,只觉得心中一动。
她自幼生长在怀柟铺,师父待她不算严厉也没那么和蔼。后来去了镜花水月她更是处处小心。
遇到范初冬以前,她的确是不知道自己还能被人这么偏爱的。
于是她悄悄踮起脚,第一次主动地在范初冬的嘴角落下一吻。
“遇见了你,便已是足够了……”
尹药子胆怯着、卑微着过了那么多年,有幸遇到了她的少年。
她的少年啊,总是先斩后奏,倾尽一切,给了她勇气。
与此同时,乱羽才将醉得昏沉的洛笙送回房间。
“还说我喝多了讨人抱,这话说的分明是你自己。”
他进了屋先使了灵力把灯点了。屋里刚亮起来,洛笙便嚷嚷着要下地。
乱羽无奈将她放下,一挥手把门带上。
“笙儿,很晚了,该休息了。”
乱羽怕洛笙摔倒,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抓住她的手。
洛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的抬手环住他的脖子。
“念恩……”她其实已经有些困了,意识也不清醒,眼睛都不能完全睁开,却还是可怜兮兮地看着乱羽,“我舍不得……”
乱羽不解,好笑道:“什么舍不得?”
洛笙不答,只是脑袋凑近了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我不想食言……”
乱羽呼吸一滞,忽的生出不好的预感。
“什么食言?”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倒吸一口凉气,“洛舒颜……你又要骗我吗……”
洛笙摇摇头,抬了双手去捧他的脸:“对不起……念恩,我与人有约……”
“祛除魔气……便等同于支持六界分治……”
“六界分治……意味着……你我终有一日面临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