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乱羽当真思索一番,认认真真答了他两个字。
“友人。”
沈一墨始料未及,笑容僵了一僵,终于带上几分淡淡的、真心实意的喜悦,与他碰了个杯:“难为你猜到我原是友人。”
乱羽见他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也配合着闷下一杯。
因这一句“友人”,他终于想起将眼前人好好打量一番。
沈一墨此时并未穿上外衣,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也在中衣和里衣上落下不少划痕,甚至有些被血染红。
伤口虽已不再流血,却也不是那么轻松就能愈合的。
乱羽想起镜花水月覆灭时见到洛笙,当初的她也是一身伤痕……
虽伤不及性命,疼痛却也是实打实的。
乱羽眸子一沉,不知是否也因为方才那句“友人”,眼下看沈一墨这一身的伤也生出些不忍来,只好别扭样地问一句:“你不是人间客吗?既是人间之外的神明,怎会被人伤成这样?”
沈一墨低头看看自己血迹斑斑的衣裳,倒对此不甚在意,只打趣一般道:“常人当然伤不着我——但那可是你的哥哥。”
乱羽微微一怔。
虽在昨日知晓了身份,他终究没有人间之外的记忆,故而听了这句“哥哥”并不能第一时间将自己代入进去。
不论前尘,他对那银面人的了解也不过是来自旁人的只言片语,加上曾经在北州小巷里的一段似有若无的打闹追逐。
乱羽眨了眨眼,收起了笑脸:“罗刹他——是个什么样的神明?”
“以人间的话来说,他可真是个妙人。”沈一墨手里摩挲着那只酒杯,“罗刹……算起来该是与我家哥哥近似的年纪。”
乱羽有些意外:“你也有位哥哥?”
沈一墨轻笑:“你见过的。”
乱羽思索片刻,想起来一位青衣散发的故人:“你是指——东陵铜臭坊的沈掌柜?”
他回想起那句“神明应是嫌铜臭,只问人间要纸钱”,评价一句:“也是个妙人。”
沈一墨眉眼弯弯,似乎很是爱听夸赞他兄长的话:“哥哥虽知晓人间事,却也并不插手许多年了。我与他之间所差年岁甚多,并不知晓他曾遇见怎样的故事。”
乱羽轻轻点点头:“若是年纪相仿……他们二人可曾相识吗?”
沈一墨思索片刻,摇摇头道:“我与他相差年岁——即便是你与罗刹也不能及。他从不肯与我提及旧事。不过这些年我并未见过他们有所接触,想来人间这样大,就算互相认得,也不过井水不犯河水吧?”
乱羽若有所思,好笑道:“还以为你在人间这么些年该是知天晓地,原来也有拿不准的事——井水不犯河水……那么罗刹此番又为何伤你?”
沈一墨闻言低头,好像情绪也一起低落:“前些日子我有位朋友死于非命,我循着线索盯上了罗刹,却发现——他近来派遣了许多死士前往江南。”
“江南……”乱羽思索片刻,眸子中有一丝光亮闪过,却又瞬间被自己否决。
沈一墨弯唇一笑:“先别急着否定,不妨说来听听?”
乱羽深深呼出一口气:“暗夜冢素来都是杀手营,所到之处必见鲜血杀戮。眼下人间安定,饶是罗刹手眼通天,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贸然屠城。故而他的目标仅仅是某些人,亦或是……某个人。”
他顿了顿,又道:“听闻罗刹想要六界再起风云,这一刀必然要扎在人间的脉搏上——这个人便只能是当今在世的唯一妖神弟子。”
答案呼之欲出,沈一墨点点头揭晓:“江南隐士,赵亦铭。”
乱羽思绪飞转,不知想到了什么:“那么——他当初派蒋黎黎屠山,也是为了引洛掌门出关?”
沈一墨又满上一杯酒:“一个闭关十余年的仙山掌门——若不是当真大难临头,恐怕也不会出面。”
乱羽一时气息不稳。
整个镜花水月,包括洛掌门自己,都以为仙门覆灭却保全了千余弟子能够算作幸事,却不料罗刹早达成了他的目的……
他究竟……在谋划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