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牛毛春雨过后,天空放晴,温和的阳光洒在青草的尖芽上、湿润的石阶上、不紧不慢走进大厅的两双鞋子上,以及门楣上方写着“槐山书院”四个大字的牌匾上。一前一后分别是,两鬓斑白、步伐稳健的夫子,后面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头发简单挽成垂鬓分肖髻,两只珍珠素玉簪子装饰,白皙的脸庞薄施粉黛,一袭清雅淡绿纯色交领襦裙,整个人衣饰素净,莲步轻移,不紧不慢跟在夫子身后。逐渐靠近一道虚掩的竹门,传来小声讨论的声音,女孩不禁竖起耳朵。
“今日夫子似乎来迟了?”清脆的女声响起。
“哎呀,你还不知道吧,今天要来一位新同门师妹,与你我一同听夫子授课。”听声音是位很爽朗的公子,话音刚落,叽叽喳喳响起了更多的声音。“哦?新师妹?不知是哪家小姐。”“真的吗,我没听说啊,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只听说今日有新同门入学,是男是女我却不知啊。”“哎哎哎,别说了,夫子好像快到了。”
“吱——”木质的门扉被一双历经岁月沧桑的手缓缓推开。女孩跟着踏入室内,印入眼帘的是穿着整齐划一、坐姿端正,同样用目光打量自己的一个个陌生脸孔。耳旁,夫子开口道:“今日,给各位介绍新的同门,蓝星薇,乃蓝大学士之孙。书香世家之女,兰心蕙质,秀外慧中。今后望尔等勤奋好学,互勉互励。蓝星薇,过来见过各位同门。”
蓝星薇挺直腰板,目光匆匆扫视一圈,抬起双手并拢指尖相对于胸前,上半身向前稍倾后重新站直,缓缓说道:“夫子、各位师哥师姐,蓝星薇这厢有礼。初来乍到多有不明之处,还望各位同门不吝赐教。”语毕,坐着的同门都起身站立,还揖拱手礼。待夫子示意后,蓝星薇随处找了空桌坐下,静静听课。丝毫没有注意到侧后方的一双眼睛,从自己走进这间屋子开始就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槐山书院,是当朝最大的一所公立学院,主要传授四书五经六艺,招收十岁至十八岁的学生,男女不限。大多为达官显宦,也不乏皇族之子、富商之后。夫子们都是历朝通过科考选拔的名列前茅者,学富五车,能文能武。在槐山书院学习,每年参加院内考试,由夫子们出题。根据授课的内容和方式,设文章、诗赋、骑射、琴艺、算法等等科目,成绩优异者可直接面圣,由皇上亲自考察,品学兼优者可入朝为官。
日头逐渐西斜,鸟儿们互相鸣叫着归巢。散学的鼓声响起,学斋的大门推开,嬉笑着追逐着,一个个跑了出去。蓝星薇坐的位置偏后,等到前面的人走的差不多了,才开始收拾自己的书本和纸笔。
“蓝小姐,现在可会再迷路了?”
“嗯?”听到有人主动和自己说话,而且还知道自己会迷路,蓝星薇疑惑抬头望着眼前的男同门,似乎有点面熟。“这位公子,你是?”“是我呀,赤禹航。还记得五公主周岁,皇上宴请八方,普天同庆,你我那时有过一面之缘。你一进来我就认出你了,我以为你也会认得我。”
眼前这位正是当朝天子的侄子,世子赤禹航。年仅二八,就已生的眉清目秀,面白似玉,稚气已脱的脸庞上初显成年男子的俊秀,虽然穿的是书院统一的服装,但是掩盖不了高挑身形、翩翩风度。五公主的周岁礼,七岁的蓝星薇趁着大人一不留神,自己跑到后花园追蜜蜂逮蝴蝶,不知不觉越走越远,迷路之后蹲路边哇哇大哭,被八岁的赤禹航碰到,喊了宫女送回学士府中。虽然不知道发现自己迷路的人是谁,也不记得后来是怎么在自己的房间醒来,蓝星薇只记得那天有个粉雕玉琢的男娃救了自己。
“感谢世子救命之恩。后来我一直想道谢,但是问了爷爷也不知道那天是谁找到了我。今日竟有这番缘分,能与救命恩人师从同门,恩人在前,师兄在后,请再受蓝星薇一拜。”说完就准备下跪道谢,赤禹航连忙把蓝星薇扶起来。“师妹严重了,不愧是蓝学士之后,礼仪之道甚为周全。那日也是碰巧路过,本来是前去娘娘宫中送贺礼,听见有人啼哭,就和侍从一起去查看。发现是不认识的女娃,看衣着打扮不像宫中女眷,就让侍女带上你一起去。那日宫中喜宴宾客如云,问了宫女和侍卫才知道是蓝大学士的孙女走丢,后来你睡着了,蓝学士正在席间不便打扰,就让宫女直接送回学士府了。”
“原来如此,那天迷路真是把爷爷吓坏了。后来爷爷下了命令,以后出门必须要有四个侍女跟着我,这次来书院入学也是,爷爷原本挑选了好几个侍女,后来我和爷爷保证好好念书不贪玩、一个人决不往陌生的地方跑,才把八个侍女减到了两个。”
“八个?哈哈哈哈,你不愧是学士府的掌上明珠啊,这书院可比宫中小上许多,学斋和寝室的每间门口上都有木牌,要想在这里迷路,应该是难上加难啊。”
“师兄见笑了。爷爷虽有好几个孙子,但是只有我一个孙女,我爹爹也只有我一个女儿。那日走失,不仅爷爷着急,我爹爹更是心急如焚,后来娘亲要责罚我,被爹爹拦下了。这次入学,我也长高识字了,断不会和从前一样冒冒失失。”
两人说话间彼此拉近不少距离,并肩从前庭学斋漫步,穿过走廊到中庭膳堂一同用餐。散席后,二人道别,分头前往后庭寝室。
“小姐。”异口同声的两道声音,是蓝星薇带来书院的两个侍女,其中一个继续开口说道:“小姐散学了,今日的课可有趣?”“嗯,挺有趣的,要是知道来读书是这么好玩的事情,我肯定会早一个月,不,早一年来念书。先不说这个,暮雪、暮霜,我碰见救命恩人啦。今日晚一些就寝,我要先写封信,你们帮我寄回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