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司徒清家出来一路上,坐在马车里的许孟始终心事重重地望着车窗外。
皇甫昱明今晚喝得有点多,不大有精神,一上车便昏昏然地找了个位置靠在许孟膝边睡了起来;可许孟却心烦意乱得很,茫然望着车窗外一扫而过的街景。
马车疾驰在路上,回府必定要经过京城中晚市最繁闹的鸿运街。
车经过时两侧街道已上华灯,人烟攘攘,可许孟却丝毫没有心思欣赏外头的景色。
少年心头乱得很,他确信刚刚在司徒府,他从垣儿身上嗅到了若有若无的松木香。那是司徒清的信香气味,他确信,可当他终于找到机会问将垣儿拽进一间没人的屋子询问,男孩却吱吱唔唔地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许孟终归是什么都没问出来,对于那个将自己脸藏在面具下不示他人的司徒清,皇甫昱明对这个人俨然信任有加,可许孟却有些迷茫。
想到自己视为弟弟的男孩从此可能就要跟了那个连脸都不肯露出的人,少年不禁紧紧蹙起眉头。
但自己如今身陷囹圄,自保尚且不暇,更是没什么能力去帮他。
车轮压石头,车上的皇甫昱明猝不防遭一颠,懵地一下子从睡梦里醒了。
“咱们到哪儿了?”男人一怔愣,拍拍身上的酒气问。
“回主子,鸿运街!”车夫回答说。
“鸿运街?”皇甫昱明挑挑眉,掀开帘子看了眼,“前面路口左转,去翰林路。”
“翰林路?”许孟不解,翰林路不在回府方向。
“这两年你不在京城所以不知道,”皇甫昱明解释道,“翰林路那儿解了每月仅逢初一与十五两天的限,现下每晚都有夜市。走,去瞧瞧。”
许孟手里的最后一枚竹套圈终究是落地了,什么都没套到的少年显得有些垂头丧气:“是我太菜,玩不过你。”
反观皇甫昱明,脚底下的胜品圈子里几乎堆了有十数样的小物什,凡许孟看中的、想要套的,没有一样最后没落入皇甫昱明手里。
天知道这从小养在道观里、长大又生在深宫养尊处优的皇子究竟是怎么玩来的套圈!少年内心暗骂。
皇甫昱明手里剩近一半圈还没来得及丢,看到许孟这萎靡模样,不由发笑:“怎么,这就认输了?”
“左右是玩不过你。”许孟哼了声,少年闹起了小脾气。
皇甫昱明掂了掂手中套圈一挑眉:“要我教你?”
说着,他两部上前,将许孟环入怀中,一把将套圈塞进少年手里,握着他的手抬起了胳膊。
许孟整个人动作顿时一顿,皇甫昱明这姿势刚好让许孟背对着他,后背紧紧贴附在男人宽敞结实的胸膛上,如同用整个身体搂着一般暧昧无比。
街面上如此亲密举动实数少见,附近人群中泛起一阵议论声。
许孟的脸唰地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他确信自己能够感受到男人结实胸腔里心脏砰、砰节奏沉稳的跳动声。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陡然暧昧起来,皇甫昱明却仿佛没察觉似地,炽热的手整个握住许孟手背。
“像这样,”他俯首许孟耳垂边,声音不大不小,“用小指勾住圈末尾,以拇指指甲末梢为准点并发力——”
许孟心脏狂跳,一阵龙涎香悄然浸入鼻腔,他感觉今天皇甫昱明的手不明所以地格外暖。
“——然后,发力!”男人说着,按住少年的拇指忽然发力向前一推,果不其然,套圈直中!竹木圈一端落在东西前不足一寸处,哗哗转了两下,最后稳稳将物品圈在了正中间!
套圈落地,周遭看客顷刻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皇甫昱明挥挥手里剩下的竹圈:“可学明白了?”
男人调笑着,手摸至许孟腰窝处趁其不备小掐了一把。
“......”少年痒得倏地打了个哆嗦,强蹙起眉头,挣扎着从男人怀里脱出来。
“那么多人,......殿下注意一下。”他难为情地低着头小声道。
“是让他们该注意注意孤抱得美人归才对。”然而皇甫昱明今日不知怎的,脸皮如此厚,居然又将许孟揽腰搂回去,顺带在脖子上使劲嗅了一大口。
当众遭受“骚扰”的许孟面红耳赤,耳朵尖都红得鲜艳欲滴地,只是看在这周遭人眼里,他们俩更像是一对新婚不久的眷侣。
别扭的少年垂着眸子不敢抬头,可忽然间男人腰下一物件倏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是一枚玉珏,原本属于乔寅的那枚。
它怎么还在这儿?许孟一愣。
“殿下,你的......”
“怎么?”正在张罗人搬运套来小物件的皇甫昱明一转头,可许孟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皇甫昱明手里一只小陶瓷娃娃竟一个不留神脱手朝地上坠了过去。
男人下意识用手去接,但还是晚了一步,漂亮瓷娃娃啪地一声落在地上砸了个稀碎。可身体的惯性没刹住,男人还是摸了上去,尖锐的陶瓷碎片顷刻在男人手心上留下一道血痕。
皇甫昱明突然受伤让许孟将脑子里想要问的话顿时抛在了脑后。
“你的手!”许孟忙过去抓起男人的手,脸上浮现出一层焦急的淡红。
皇甫昱明用袖子随手擦掉血,可紧接着又一股血涌了出来,他适才察觉刚刚那一下扎得有点深了。
“没事,”男人漫不经心搓了把伤口,环顾周遭,目光定在街角,“那儿有家医馆,我进去包扎一下。”
皇甫昱明说完抬脚往医馆去,许孟匆匆要跟上去,可突然地男人却想起什么似地一回头——
“你留在这儿守马车,”他对许孟说,又朝小厮招招手,“你陪我进去。”
然而车上已经有车夫了,用不着许孟这个外人帮守。马车上等不足半盏茶,意识到没必要的许孟还是跟了进去。
他一进门,便瞧见方才陪皇甫昱明进来的那名小厮正站在一伤寒取药窗口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