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央这段时间可谓是过得相当轻松自在,没有了繁杂的公务之后,他大部分时间都守在管家阿伯身边,看他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别墅里。
只是有一点不好,他最近偶尔能听到奇怪的电流声,噗呲噗呲的,有些类似警报的提示音。这声音在见到穆兰皋的时候更甚。
不过祝央并不能经常见到他,穆兰皋从葬礼那天开始有时候会来一趟,但他只是站在大门外,任管家如何劝说都不肯进门。
他似乎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黑眼圈深得消不下去,眼神恍惚,用力含住的嘴唇时常被他自己咬出血。穆兰皋很少说话了,情绪浮动也不明显,祝央很偶尔能听到他攀住围栏,指甲紧紧陷入皮肉,无法承受似的跪下去。
天色暗沉,隐隐有下雨的前兆,祝央发现从他死之后天气就一直不太好,穆兰皋跪在一片泥泞里,抬头不知道看向哪里,目光柔软。
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像是在唤他睡着的爱人:“祝央,祝央,我还不能死对不对。”祝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发觉穆兰皋看的正是他住过的房间,“我应该要找到是谁害死你,我才可以去死,我想那个时候我也不害怕见你了。”
他的手臂无力垂落下去,天空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穆兰皋的眼泪落在雨里消失不见,祝央没有看到。
这段时间穆兰皋其实没有一点真实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证明祝央身死的这个消息,没有尸骸也就没有骨灰,穆兰皋日日夜夜握着祝央的勋章,怀揣着的那一点期望,随着祝央的棺木下葬被粉碎得一干二净了。
如今的人类已然很少使用土葬这种古老的葬席方式,老管家在星网上替他申请了线上墓地,又在自家附近建了一座墓冢。祝央本来觉得没有必要,毕竟人死不能复生,怀念只会更添痛苦罢了。
但他想不到有些人就会在怀念里度过剩下的漫漫长生。
祝央在那天第一次看见穆兰皋的眼泪,他跪在自己的墓碑前,哭得喘不过气,巨大的悲恸彻底压垮他,接着他爬过去紧紧搂住祝央的墓碑,小心翼翼在湿漉漉的墓碑上留了一个亲吻。
所有人都被穆兰皋的一系列举动惊住了,有人看不过去,走上前想把穆兰皋拉下来。穆兰皋看都没看对方一眼,好像后脑勺长眼睛一样,对方刚刚把手放在他肩膀上,穆兰皋很快动了,他一把抓住对方的手,险些把这人的手指掰断。
“别碰我。”穆兰皋充血的眼睛狠狠剜对方一眼,他像是护食的鬣狗,牢牢扣着祝央的墓碑不让任何人靠近,包括管家也是。
没人再敢动作了。
穆兰皋收回眼神,他一面抱着墓碑,一边用气音说着什么,要不是祝央飘在他身边估计也听不清:“我好想你,我好想你祝央……求求你……回来好不好,我好痛好难受。”
祝央支着手看他,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但他如今想说什么穆兰皋也听不见了。穆兰皋一连在他墓地里待了两天,最后一天他抱着墓碑全身颤抖,清醒过来了。
祝央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醒过来,他还以为穆兰皋会这样待到饿死,但还好是没有。穆兰皋醒过来才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他并不是很饿,从小挨饿让他对这种感觉特别不灵敏。
他爬起来,踉踉跄跄走了几步,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他双腿麻痹,腿软了一下就跪下去,好在他自己撑住了。再次抬头时,可能是饿出了幻象,他眼前模模糊糊地出现了穿着贵族服饰,少年模样的祝央。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祝央时对方身上穿的衣服,就算过去了那么多年,依然深深刻在穆兰皋的脑海。他顿住,嘴唇不由自主开始颤抖,似乎有话要说,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少年模样的祝央看上去比同龄人更加成熟稳重,眼神却是温柔的,风卷着他栗色的短发,穆兰皋看见他嘴角的笑意,递给他一个香甜的面包,又伸手摸了摸穆兰皋的头发。
穆兰皋开始发抖。
“我相信你可以的,到时候我在帝国学院等你。”他听见祝央说,这个承诺诞生于许多年前,“你一定要记得我啊……”画面开始破碎。
我记得的,穆兰皋想,我记了那么多那么多年,是你忘记了。多年后他才恍然明白,他不是祝央的特别,祝央对待他就像对待他的同僚,他的朋友甚至他的勋章。
穆兰皋不会是特殊的那个,但他想要当祝央的特别,想要祝央的视线只看得见他,只看见他,只有他。
于是他成为祝央人尽皆知的宿敌。
唯一的,独特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