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艾斯就跟在甘云身边直至成年。
艾斯总是孤零零地做祷告，以至于别人都认为他并不信仰甘云，但甘云自己知道，自己在这个孩子心里的份量有多重。
艾斯站起来走到甘云身边，他低头看见甘云赤着足，眉头立马皱起，但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在甘云身边。
并不是他不想做什么，而是他没有资格。
这里的信徒何其之多，自己不过是占了无父无母的便宜，好运地留在了甘云身边，但仍然改变不了自己只是其中之一的信徒，又怎么配对甘云的决定置喙呢？
甘云伸手触碰艾斯的侧脸，尽管外表再像人，总还是有些地方和人类不一样，甘云的手指冰凉的，宛如滑玉，感受到人的体温时还会微微一抖，就像是被正常的体温烫到了，更像是易碎的脆物。
一神一人间浮起跳跃的光点，很快艾斯便感觉到身体回暖，疲惫感一扫而空，浑身都轻快了。
睫毛轻扇间，甘云柔声道：“你不必每天都守在这里，艾斯，你应该注意休息。”
艾斯呼吸一窒，这次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地出声询问：“您又使用了神力？”
他对甘云的博爱有些无力，几乎都能猜到甘云刚从沉睡中苏醒就听到了某个信徒的呼唤，于是又过去帮助了这个信徒，而代价就是神力消耗，自己变得虚弱。
每次都是这样，可是那些信徒知道吗？他们不知道甘云的付出，肆无忌惮地享用神的宠爱，却不愿意打心底里信仰神。
连那些人交上来的供品都是坏的！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却一直在伤害帮助自己的神灵，可甘云的虚弱明明以肉眼可见，连陷入沉睡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艾斯抓住了甘云要收回去的手，像一个找不到糖吃的孩子：“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您陷入沉睡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再也醒不过来。
艾斯及时收声，他不敢说出那六个字，当人真心挂念某一件事某一个人时，是没办法说出这种糟糕的打算的。
艾斯不是一个合格的追求者，他无法理解甘云的做法，甚至妄图改变甘云的做法，他的信仰掺杂了其它的情绪，所考虑的变成了甘云个人的安危。
有时候他甚至会想，为什么甘云不能只做他一个人的神灵，他的视线总是落在大家身上，当自己走进人群时，自己就不再特殊了。
他执拗地盯着甘云，希望神灵能给他一个答复。
甘云并不能理解艾斯的想法，他的手被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抓住，感受着人类那奇妙的体温，对艾斯的话头一次感到迷茫。
神爱世人，这是甘云自形成后明白的第一件事，从那以后帮助人类，施以援手成为了他的职责。
尽管甘云活了这么久，可他仍然是蹒跚学步，在一步步地摸索自己作为神灵的责任。
甘云微微抿起唇，有些苦恼地化作云烟消失在艾斯面前，他坐在自己神像的肩膀上，又显现出来。
艾斯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云烟，顺着它视线转移到了神像上。
这样遥远的距离，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地拉扯着，艾斯高举着头，目光里满是隐晦的情意。
神灵微微低下头，轻声道：“艾斯，你是一个特别的孩子。”
“你应该知道，我们的职责就是为了你们，倘若哪天你们不需要神灵了，我们的职责便走到尽头，即便是消散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对于生死的概念甘云看的太轻了，他从不认为自己活着，也从不认为自己死去，任何一种形态对他来说都是能够坦然接受的，他认为这是自然的规律，天地间的一切都不能避免。
如果真的到了他该消失的那一天……他是有缺点的神灵，无法做到像其它神灵那样长久地存活才是正常的，不是吗？
“回去吧，艾斯，你需要休息了。”
温暖的风吹过，艾斯眼前的景象一再变化，最终变成了神庙紧闭的大门。
他攥紧拳头，指甲深嵌进肉里。
艾斯能够看见每个人身上凝聚的信仰力，在很小的时候便认识到了神灵的力量来源，他曾见过漫如银河的信仰之力涌向甘云，也见过稀缺如一缕水流的信仰之力，短短十几年，他见证了一个神灵由盛转衰的历史。
如果他是一个合格的信徒，那么他会尊重甘云的选择，或者是陪甘云一起死亡，绝不会干扰甘云的行为。
但很可惜，他并不是。
他要甘云长长久久，要他的神灵高坐灵台而灵台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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