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北郡里也热闹起来了。
甘云是被一阵爆竹声吵醒的，彼时，他正蜷缩在秦冕怀里，享受着难得的舒坦的早觉。
往常秦冕早早就走了，甘云本身又不发热，醒来时被窝都有点儿冷。
这种冷不是烧地灶就能驱散的，而是人的体温，肌肤间的相贴，这种温馨的味道，是任何死物都替代不了的。
他正犯着迷糊，脑袋还晕乎乎的，耳朵就先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了。
缓了好一阵，甘云这才意识到：是过年了。
跟着秦冕也醒了，他惺忪地耷拉着眼，收紧臂膀，勾下头亲了亲甘云的额头，沙哑着声音说了句早。
甘云嗯了一声，正打算起来时，秦冕摸着他的后腰线，直接一个翻身将甘云压在了身下。
他清醒了，眸子很亮，不再似之前那样颓丧，阴沉，而是焕发出一种新的光芒。
他说：“甘云，新岁快乐。”
甘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那一瞬间心都被填满了，煨烫地被灌进去一股暖流。
甘云和秦冕互相穿好衣服出门时，秦老爷子派来的人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他是来请秦冕和甘云去敬茶的。
甘云平日里可以不敬茶，但过年是一定要见见长辈，并敬茶拜年的。秦冕就算不乐意，甘云也不愿意因为自己破坏了规矩。
甘云的年龄其实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地位，比上，他比秦老爷子小十几岁，比下，他比秦冕他们大十几岁。
他是处于一个做秦老爷子的小情人太小，做秦冕，秦仪两兄弟媳妇太大的一个年龄，而且最佳生育年龄也过了，让秦老爷子很不满意。
他原本给秦冕找的是成筱筱，女孩刚满十六岁，在分化前和乾元结合后有很大概率会分化成坤泽，一个年轻女人的肚子，一定会很快生出后代的。
秦老爷子现在就指望两条路，一是孩子怀的晚，他打压秦冕的野心，让这个不称心的儿子不要动那些歪心思，帮自己管理秦家；二是孩子怀的早，他就把秦冕丢到外面去治病，让孩子做下一任继承人。
至于秦仪和那个小妾生的女儿，秦老爷子是一点没打算过把秦家交给他们。
秦仪的母亲是外乡人，小妾更不必说，勾栏院出身，秦老爷子不会让她们的血脉玷污了秦家。
秦老爷子是拿定主意，今天要好好拿乔一番，给这个进门到现在还没见过面的“儿媳”一个下马威。
甘云跟着秦冕走过来时，所有人都惊了。
他们想象中的甘云，应该是一个骚到骨子里的老娼夫，衣衫半楼恨不得随时随地散发自己不要脸的气味——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他能让秦冕这么喜欢：能是为了什么？肯定是床上功夫了得！
可眼前的甘云…却是和骚字一点挂不上勾的。
他穿着衣袍袖口领口都缝了毛袄，是藏青色的，用银线绣了好几朵白色的花。长长的，乌黑的头发用一根木簪挽起来，看人的眼睛里分明含着一汪温水，清丽的脸庞上，就带着点熟韵的味道。
简直就……活脱脱一个金堆玉砌的小夫人。
秦老爷子眼睛都看直了，他仍然不觉得甘云能做自己的儿媳，只是觉得他应该做自己的第四房小妾。
夏椿，也就是秦冕的母亲，也只是矜持地交叠着手，目光里流露出一丝了然。
秦冕和秦仪都教过甘云敬茶的过程，在看了眼秦冕后，甘云从奚玉那儿接过一杯茶，走到秦老爷子面前跪在蒲团子上，低着头，喊了声：“公公。”
秦老爷子眯着眼，他见惯了风骚的人，一时间吃了太多大鱼大肉，见到甘云这样清丽的反倒诺不开视线，心痒的要死。
他也不刁难人了，哼着声接了甘云的话，去接过甘云的茶，没喝，直接放在了一边，但还是给了红包。
甘云眉头微微皱了皱，又站起来，走到夏椿面前要敬茶。
“不必了。”夏椿猛地出声阻止了甘云要下跪的动作，她直接伸手接过了甘云的茶，又喝了一口，然后递给他一个红包，“冕儿说你身体不好，就不要跪了，多的话我也不说，只希望你们夫妻和和美美，莫要再闹些糊涂事。”
她这话不像是对甘云说的，像是对秦冕说的，秦冕站在一旁，目光阴冷得可怕。
敬完茶，秦冕连团圆饭都没吃就拉着甘云走了，一路上他步子跨得大，几乎是拽着甘云在跑。
“秦冕…”甘云有点跟不上了，喘了一口气，艰难道，“…慢…”
他一个慢字刚说出来，秦冕就猛地停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