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溯回到家的时候,开门的时候门是反锁的,徐惠不在家,估计是在加班。
他摸着黑按下第二个开关,客厅的灯亮了。
桌子上还摆放着中午吃过没洗的碗。
程溯愣了一瞬,随即卷起袖子熟稔地收拾起来,白瓷碗上的油污已经凝成一道道粘稠的痕迹,估计得放热水才能洗干净。
程溯如是想着。
比起往日,今晚他洗碗的动作略显迟钝,他机械地拿丝瓜囊擦拭着碗,满脑子都是白天的事。
他在想该怎么开口,如果妈妈问他半期考试的话,他该怎么说出自己发挥失常跌出年纪前十的事实。
他不害怕失败,比起能改正的错误,程溯更害怕的是她失望的眼神。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了,也许是他和父亲离婚那年起,徐惠就如同变了一个人般,从善解人意的妈妈变成为成绩是论的封建家长。
程溯无声地叹了一声,轻轻将擦干的碗放回碗柜。
二手沙发上摆放着几件还未从衣架上取下的衣服,程溯一一叠好,收回他们的房间里。
今晚不想写作业。
程溯坐在墨绿色沙发上,大腿边摆放的是堆满各科作业的破烂书包。
他抬头揉了揉眉心,只觉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颓废无力的挫败气息。
如果薛鹤年不转来就好了。
他自暴自弃地想,如果薛鹤年是其他班的就好了。
程溯双手掩面,靠在沙发上,唾弃自己的不堪。
薛鹤年是上个月从京城转下来的。当他进教室的那刻起,程溯才知道,富有不是物质上的表现,而是从他的谈吐气质就能让旁人明显感受到的。
他穿着最普通的三中校服,黑发明眸,双肩背着包老老实实衣服好学生的模样。
程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危机感。
他看到讲台上的高个子少年微微颔首,明朗干净的嗓音不轻不重地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薛鹤年,北京来的。”
台下窃窃私语,程溯坐在最后一排,看到前排两个女上在课桌下激动握起的手。刘锐翘着二郎腿对着他吹了声口哨,一副七班常驻恶霸的模样。
黎老师抬手四处搜索空位,目光触及角落的程溯,“哎,鹤年啊,现在没有空位了,你先坐最后一排可以不?”
薛鹤年无意间向着程溯的方向望去,顿了一下,“好。”
黎康爽朗地笑了笑,教导主任说这薛鹤年是薛家的小儿子,就来着挂个名高考的,成绩还行,不用管太多,有个位就行了。
教书二十年,他又怎会听不出主任的潜台词——薛鹤年家大有来头,千万不能怠慢。
只是现在前排没有位置,只能暂时委屈一下他,思及此,他还象征性地询问一下程溯的意见。
“程溯,你愿意吗?”
班上的同学频频回头,视线在新同学和程溯身上来回打转,突然被点名,程溯有些无所适从,身体不自觉打直。
黎康放轻声音,和蔼可亲地问,“薛同学坐你旁边,你愿意吗?”
程溯余光探到前座的女生神色激动,眉飞色舞,恨不得站起来替他回答。
他捏了捏手指,抬眼间与薛鹤年对视,他看到他眼里情绪不明的笑,暗暗打了个激灵,脱口而出,“不愿意。”
此话一出,四下皆惊。
反应最大的当属黎康,挂着钥匙串的肚子收缩一下,细框眼镜下的小眼镜猝然睁大,半张的嘴巴半晌没有接话。
“这……”黎康冷汗流了下来,从业二十年头一回遇到这种回答,更何况这句话是从乖学生程溯嘴里说出来的。
感受到薛鹤年扫视过来的眼神,黎康“这”半天没有下句,气氛有些凝结。
程溯低着头,热气从脸颊蔓延到耳根,手里的作业本几乎要被他扣烂。
我……是说错了吗?
“老师,我愿意!”后排刘锐举起手,懒洋洋地笑道,“别嫌我这乱,收拾一下还是可以的。”
气氛缓和了下来,黎康擦汗,“那么鹤年,你就先坐在刘锐旁边吧,等到后面考试成绩出来了再换。”
薛鹤年微微一笑,礼貌道,“好的,谢谢老师。”
程溯松了口气,靠近他最近的位置是刘锐的,薛鹤年和他隔了三个两个座位加一条过道,应该不会有什么冲突。
然而薛鹤年绕到最里面的过道,闲庭信步地朝着程溯的方向走过来,随着走动扬起的刘海一晃一晃,有几缕过长的发丝扫到薛鹤年的泪痣,剑眉下的桃花眼直直盯着程溯的脸。
班上同学露出错愕的表情,带着隐隐期待。
程溯屏住呼吸,身子后仰了一瞬,薛鹤年身材高大,朝他走来的压迫感逼的他喘不过气。
谁知,他只是将肩上的书包放在刘锐的桌上,笑着说,“我喜欢靠窗户的位置,麻烦你了。”
刘锐眉头一紧,满腹疑问,“啊?”
随即反应过来,“啊你要坐这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