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摆脱裴元对他的吸引力,于是在导师的课堂上屏蔽了他和裴元的影像。连脸都见不到的话,就不会和裴元有什么交情了,阿麻吕是如此考量的。
可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正因为彼此之间的形象被省去,每一次和裴元交流时,他都不可避免地过份留意对方所说的每句话语、做出的每个动作,由此在心里建立起了一个虚拟而清晰的关于裴元的印象。
三年求学下来,他对裴元的在意不减反增。选择与裴元一起去克泽汨罗实习,除了自认为不会输给裴元、在军队里一样能表现优秀以外,也因为那时候山崎君麻吕的心里忽然七上八下警铃大作——战场刀枪无眼,裴元怎么就能义无反顾仿佛没事人一样奔赴过去?
想要和裴元井水不犯河水的固执理念经过三年的磨损已摇摇欲坠,阿麻吕不假思索做了决定,既然在意这个人,那让他待在自己视线所及的范围不是很好吗?
而到了克泽汨罗后,共同的血泪经历又加深了两人之间的默契。珍贵难得的休息时间里,阿麻吕的眼睛总是搜寻着裴元的身影,在基地里裴元一直很显眼,阿麻吕没见过他垮掉的样子,他是总能有笑容的那个人,多少能缓解周围因战事造成的沉闷氛围。
阿麻吕知道自己对裴元的在意已沉淀为一种特殊的感情,他认真考虑过要不要追求裴元的问题。可一来在战事吃紧的关头讨论风花雪月的私事太不妥当,二来他们来自人类不同的派别,就算他们看对眼了,离开克泽汨罗后也得各奔东西,三来裴元对他的关照都在正常范畴里,没有过暧昧的表示,万一裴元对他全然无意,阿麻吕贸然向其剖明心迹岂不是丢脸丢大了。几经权衡考虑,阿麻吕选择将心意封存搁置一旁,留待日后处理。
只是阿麻吕从没想过,他会失去关于未来的控制权,失去与裴元的所有可能性。
阿麻吕竭力遏制自己的心悸,在探进裴元的精神领域的同时,有条不紊地开始医治裴元身上最致命的触目惊心的伤口。他眉头紧皱,视线模糊了一瞬,用力闭眼再睁开才恢复清晰,这可太不专业了,他在心里自嘲道。
不用想他也能猜得出裴元把活命的机会都押在了旁边的巴图姆星人身上,但凡裴元用上了一刻医疗箱如今都不会如此凄惨。太傻了,巴图姆星人活下来的机率本来就比你高,阿麻吕无声地对裴元说,你应该照顾好自己的。
他知道裴元并没有看起来那么会经营生活,几年相处的时光里,阿麻吕发现裴元的时间基本被工作、学习和研究三件事占满了,他像是在被命运追赶一般强迫自身过着苦修般的生活,阿麻吕都比他有情调得多,至少阿麻吕会养养花什么的,主动去寻找娱乐活动。
看到裴元从外面捡了小动物回来时,阿麻吕其实想对他说“你早该浪费一点时间,做些单纯让自己愉快的事”,可转念一想他好像没资格教裴元怎么生活,他们在战争里都活得微不足道、一塌糊涂,就把话咽了回去。
反正和寄生者的战争结束后,裴元会更懂得增添生活里的快乐时光吧?阿麻吕想当然地认为。
可是——
谁知道会发生现在这样的情况啊?!
阿麻吕从没这么害怕,又气得快发疯,几乎传递出全部的精神力在裴元的领域里大肆逡巡,暴力而强硬地聚拢起散落的版块,寻找能重新点亮此处的薪火。
他决不妥协。
要是裴元就这么死了——他那些没说出口的话该对谁说去?!
“……快醒醒!”阿麻吕持续不断地呼唤着对方,“醒过来,裴元……!”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裴元……你还听得到吗?”
“我好像……不,应该是毫无疑问——”
“我喜欢你,师兄。”
但一切似乎都太迟了。
就在阿麻吕轻声诉说心意的时刻,裴元的精神领域里有个地方忽然闪烁了一下,像是流星短暂划过夜空,又如沼泽中转瞬而逝地浮现出了一颗璀璨的钻石。
山崎君麻吕立刻振奋起来。
就是这里!裴元的领域中还有活性的地方!!
是找回一个灵魂的关键的钥匙。
……
后续就是裴元有印象的经历了,他的精神领域幸运地被阿麻吕修复成功,还激动地向阿麻吕告了白。
“我告白的时候,你的反应太冷淡了,”听阿麻吕讲之前发生的事,裴元不满地提出了抗议,“这让我很失落。”
“没办法啊,你那时看起来不太清醒,”裴元的师弟敷衍地安抚他,“我觉得你可能像处在麻醉药效一样迷迷糊糊,所以才胡言乱语。”
当时阿麻吕也是懵的,他怀疑是裴元听到了他的告白,形成了某种潜意识,才会刚醒来就没头没脑地说一通不着边际的话。要是裴元真的听到了,阿麻吕就要尴尬死了,生死关头的真情流露实在是无比肉麻的桥段啊!于是阿麻吕就对裴元的告白选择了冷处理,他想在更正常的环境下和裴元发展下去。
“阿麻吕啊……那你什么时候能直白地说一句喜欢我的话?”裴元说,“还有,你为什么不把你救我的过程再讲详细些呢?我很想听这部分的内容。”
和阿麻吕的回忆不同,他在讲述的时候着重讲了审讯室里发生的事,以及那个联盟叛徒的信息,关于他搜救裴元的过程全都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过去暗生的情愫则毫无提及。
“因为我们现在是要返回军部,帮忙提审那个叛徒,而不是去度假,亲爱的师兄。”阿麻吕说,“当然要省略掉无关内容。”
至于直白的告白,已经有过一次了,阿麻吕阴恻恻地想,你没听到可不是我的错!
裴元叹气道:“唉……好吧。”
“不过,为什么要我们两个都去帮忙呢,因为我们的精神力都和那个叛徒匹配度高?她的名字叫什么来着,只有资料上一个‘SideA’作为代号?”裴元问道。
“她似乎是个黑户……在把你送医后,我也帮着司令审问过她,所以我的军衔升得比你快多了,裴中校,不过现在你也有一次提升退休金的机会了。”
“克泽汨罗恢复通讯后基地即刻开始查她的来历,然而不论是南方还是北方的居民身份信息库都没有她,所以没有她的名字,‘SideA’是她自己说出的代号,说用这个词叫她就行。”
“这个代号有什么涵义吗……?”裴元思考着,“感觉不像随便起的。”
……
阿麻吕沉默了片刻后,才缓缓地回复裴元:“她说……她在这里的灵魂不完整。”
“她真正的灵魂,还在另一个世界里。”
阿麻吕想起了,“SideA”解释代号涵义时,那钉在他脸上的令人如芒在背的眼神。
“溯流者。”
她无声地张口,对阿麻吕重复了一遍之前她提到过的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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