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默所在的护送队里,除去死去的雇佣兵和被抓的俘虏,只有一个人成功逃出了那晚的“屠宰场”。
他怀揣装着宝物的小盒子,抢了匹快马一路疾驰到梅鲁森所在的海礁城。
三王子梅鲁森的妻子就是海礁城公爵唯一的女儿莉莉·欧克兰德。去年老公爵病逝,莉莉又是他的独女,在她婚嫁后按照男本位的继承传统,公爵的名号本应该落在梅鲁森头上。可梅鲁森拒绝继承爵位,而是将头衔留给了妻子莉莉。
这并非因为梅鲁森支持并相信妻子,只是由于他有更高的抱负。
幸存者是护送队中唯一的盗贼,对风吹草动最警惕,看上去贼眉鼠眼,面相不善,他在袭击之前就察觉到了不安,却不选择告诉任何同伴。那夜,意识到萨里昂已经带着人杀进帐中后,他转身就跑,逃离营地,日夜兼程来到海礁城,想用盒中宝物独吞那笔丰富的报酬。
听说伊默的队伍全军覆没了,梅鲁森脸上有些不好看,他刚刚收到安插在王城的密使转发来的信件,对方要求有条件的交换人质。
信没有落款,只印着个梅鲁森完全不认识的贵族印章——一只张着大嘴的狗。
而信是写给伊默的,显然对方发现了混在队伍中的金蝎队骑士,却没有发现他们的首领也在其中。
伊默甚至可能已经被他们当作雇佣兵杀死了。
梅鲁森有些生气,目光阴沉地盯着盗贼。他和这位叔叔向来感情深厚,要是伊默真的不明不白死在一个小贵族手里,他绝对会让对方付出惨重的代价。
三王子看着二十五六岁,英俊帅气过人,头发浓金,眼睛继承了母亲的棕色,为显男子气概还特意在颌下蓄了一撮小胡子。他放下信件,接过盗贼的小箱子,却不急着打开。
“你目睹到当晚的一切了?”梅鲁森问,“包括领兵偷袭的首领的模样?”
盗贼佝偻着身子,连忙点点头,信誓旦旦说自己看得一清二楚,刚要开口进行一番生动的描绘,梅鲁森阻止了他。
“跟我来。”梅鲁森带着他离开海礁城的正厅,从小门进入,踏着螺旋梯直走到一座塔楼顶端。
塔楼顶是梅鲁森的预言师老布尔最常待的占卜屋。老布尔脑门锃亮,胡子花白,穿一身织着银花的靛蓝袍子,正歪歪斜斜躺在椅子上一边打呼噜一边做梦,从门口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两个朝天的大鼻孔。
“布尔!”梅鲁森推开门,叫醒老预言师。
“呃啊?!”老头浑身一抽,猛地坐直了身体,睁开眼看向三王子,“您有事?”
“这是你要的一套水晶透镜。”梅鲁森将手中宝箱放在桌上,指指身边的窃贼,“给我看看他的记忆。”
听到自己的材料和试验品都来了,老布尔的惊喜溢于言表,连忙跳下椅子,摆弄起面前的器材来。
盗贼这才发现老预言师还不及自己胸口高,像传说中矮胖的地精,走路趿着尖头鞋一步一响。
仪器以两指粗的黄铜作为支架,如树枝一般蜿蜒缠绕,竖束着一个个黄铜圆框,小的不过眼球直径,大的足有脑袋那么大。圆框一共六个,由小到大以一掌宽度整齐排列,只有第三和第四个框之间隔了一人的距离。
老布尔打开箱子,取出沉甸甸的水晶透镜,按照尺寸将透镜放入分别放入对应的黄铜圆框中,用铁丝固定。
“把这个喝了。”老布尔从桌上的茶壶中倒了一杯金色的液体,递给盗贼。
“这是什么?”盗贼好奇地闻了闻,似乎是茶,但是甜的。
“镇定心情的。”老布尔看着他。
不再犹豫,盗贼仰头将液体喝光。
不知名的金黄茶水甜得身心愉悦,对于一个几乎吃不到糖的平民来说是一次珍贵的体验。他发出一声称赞,还意犹未尽地咂咂嘴,甚至想再来一杯,被老布尔拒绝了。
老布尔又拿出一副银质面具,叫盗贼戴上。
盗贼摸着手里的银面具,眼睛晶亮,却又刻意压下自己的惊喜,不着痕迹地看了看梅鲁森。
果然,梅鲁森猜出来他的想法,说:“你要是想要,事后可以直接送给你。”
盗贼喜出望外,没想到梅鲁森会这么大方,道了声谢,高高兴兴戴上银眼罩。这东西严丝合缝,完全套上了盗贼的脸,束带绕向脑后,用一个三指宽的铁环固定。
老布尔叫盗贼站在第三、第四透镜之间,面朝大的,背靠小的,顺便将他的手脚全部束缚在支架上,同时将仪器校准到合适高度,让透镜的圆心与脑后铁环圆心平行。
“放松,现在听我说,我要你开始回想护送队被袭击时那晚的场景。”老布尔说着,撤到侧边,点燃了小透镜方向的一盏灯,白色的火光经过灯罩的反光镜无数次反射,凝成一条耀眼的白线,穿过了前三片小透镜后被一片黄铜挡板隔开,以避免直射盗贼后脑。
盗贼思考了片刻:“嗯……那晚还挺冷的,我出帐篷撒尿的时候发现草丛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