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房间里,于被木板封死的窗户处漏下一线天光,清晨的空气微冷,沉淀着若有若无的血腥与药味,床上的男人脸色灰败,嘴唇干裂,眼球不安且快速地来回滚动,而后突然像是喉咙被扼住了一样,惊恐地睁开双眼。
坐在一旁椅子小憩的石芷鹤也因此清醒,他痛苦地摁了摁头,朝床上看去,他连日以来不吃不睡,耗尽毕生所学,才勉强止住血,吊回眼前人一条命,精神的高度紧绷在对方情况终于稳定下来时松懈,为了保证能有足够的精力撑住黑曜石的人前来接应,他才眯了一会儿,却也没能睡多久。
“你醒了。”
床上的人艰难地呼吸着,审视着靠近的石芷鹤,他眼神警惕,并没有在生死一线被人救回的感激。
石芷鹤顿了顿,说:“你想喝水吗?或者吃点什么?”
“...你代表谁?”
他盯着石芷鹤的脸,咳嗽了几声,坚持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石芷鹤沉默了一会儿,说:“顾砚,顾先生。”
顾砚闻言轻笑一声,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有点讽刺。
顾砚问:“…他们找我,大都为了那个该死的药剂配方,你呢,是为了什么?”
石芷鹤沉默片刻,顾砚冷冷地笑了一声,转开头,闭上了眼睛。
石芷鹤沉思一会儿,开口。
“您说得没错,我救您,也是为了您的技术。”
“但真心地说,是为了我一个朋友。”
床上的男人因此重新睁开了双眼,看向自顾自说的OMEGA。
石芷鹤开始倒水,眼睫垂落,语气冷静:“我爱的人意外与一个陌生人结合了,起初,我很恨那个陌生人,不仅仅是因为他夺走了我所爱的人,也因为他有着非常坏的名声,我认为是他不安好心,故意折辱。”
水杯被放置在桌面,清脆一声,水面荡开余韵不止的波纹。
“但相识之后,我意识到我的错误,那个陌生人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罪无可赦,我开始觉得流言可笑,也因为自己曾对一个无辜之人下杀心感到后怕,不瞒您说,其实我的身上有初始版本的药剂,我想过很多次,杀了他,和我爱的人浪迹天涯。”
顾砚静静地听着,微微皱起眉。
“我知道对仇人存有怜悯之心很不应该,但我更不想对无辜的人倾泻我的痛苦,这不是我的使命,也不是我的初衷。”
那男人突然道:“小家伙,你是向导。”
石芷鹤笑了一声,说:“我的朋友在我分化之前说,我一定会成为向导。”
向导天生为治愈而生。
“我知道您对黑曜石的实验规程有疑虑,也不想有更多无谓的牺牲,但先生,您有没有考虑过这个体系长期存在下去,将有多少人重复悲剧?”
顾砚沉默一会儿,凝视着天花板,说:“改变只不过重蹈覆辙。”
石芷鹤说:“您何必因为害怕毁灭,就站在原地引颈就戮,而不去创造生机呢?”
顾砚笑了一声,说:“你说这些话,有几分是为了公义,又有几分为了私心呢?”
石芷鹤说:“坦诚地说,我是因为私心才走上了这条路,我这一辈子的愿望很简单,就是和我爱的人有个家,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拉住了我,我想要救他,我现在已经因为杀人上联邦的通缉名单而在星际漂流四处了。”
“而公义,即是千千万万的私心,我相信先生明白黑曜石成立的宗旨。”
顾砚盯着石芷鹤认真的神情许久,才轻巧地笑了一声,他的眼神干涩:“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天真?……罢了,相信公正的人本就是傻子。”
光线转落,落入平静的杯中。
“我同意为黑曜石效力,但前提是,不能再延续这样的人体实验规制,要按我的方式走。”
石芷鹤愣了一下,欣喜迟来地蔓延至心头,赶紧应答:“好,我会和我们的首领申请讨论此事。”
男人说:“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是在通知,如果我得不到我想要的,我还是会离开,不会看顾你的面子和恩情。”
石芷鹤摇了摇头,万分感激地行了个联邦军礼,道:“足够了,谢谢您。”
褚衡百无聊赖地把沙发拉扯到了进门的小厅,等着OMEGA的胜利归来。
傍晚时分,门被打开。
褚衡睡着了。
石芷鹤连日来的疲累都在这一副场景里消融停滞,他缓步走近,像是害怕惊扰到褚衡的安眠,他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将滑落置地的毛毯往上盖,但在即将盖上的那一瞬间,ENIGMA突然拽住了他的手腕,他一整个重心不稳朝下扑去,险些倒在褚衡胸前,他还没来得及恼怒褚衡装睡,就听见ENIGMA显得淡漠孤寂的声音响起。
“你去哪儿了?我等了你好久。”
这句话里有不易察觉的委屈,石芷鹤不告而别,他满以为以ENIGMA的能力,找到他易如反掌,到时候他该如何应对褚衡见到顾砚的状况?在照顾顾砚时,他整日忧心忡忡,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褚衡真的如约没有来打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