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围这几年视力下降,除了看东西模糊外,还有畏光的症状。
门窗关得严实,在阳光充沛的日子里,他从不拉开窗帘。今天是阴天,帘子被拉开一半,弱光隔着雾透进卧室,对他来说刚刚好。
周练在一旁候着,乔围的身影因为背光,只看到一个暗黑的轮廓。
“你怎么看?”乔围问。
“孙少爷此次回来稳重不少,如信中所说,野心勃勃。倒是少爷,看不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周练想到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汇报,正犹豫,乔围问:“我今年多大了?”
“老爷生于民国三十八年,再过两个月,就满七十三了。”
“老了。”
乔围近来感叹过几次,周练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他从十六岁开始服侍乔围,一生都献给眼前的这个人,如今自己也两鬓苍白,主仆情深,为眼前的老人感到不值,本准备吞进去的话,还是忍不住说出来:“您的保险柜,夫人动过,东西送去少爷房中。”
乔围听了,却似乎不在意,也忽视了他语气中对孔繁玲的不满:“看来她还是疼爱长岩。也对,如果不是因为长岩,她怎么甘愿在这里拘一生。”
大堂中庭数十米高,为了订婚宴加装了些灯饰,较之前明亮耀眼许多,住了多年的地方,乔钩曾以为都是黑色,灯光一照,他才知道是暗红。
乔围说要隆重举办,他揽下责任,不敢轻慢。中西结合的装饰,因为用的都是偏复古的纹样,倒不显得违和。
长辈在室内,庭院里的年轻人就放开许多,庭中的长桌上摆放着香槟塔,有些端着杯子社交嬉笑。
能来参加订婚宴的,都是两家的宗亲,在乔钩印象里,家里头回这么热闹。
二楼的其中一间房,被拿出来当作女方梳妆打扮的地方。刚刚为关令舟化妆的女眷找过来,问他姑爷在哪里,想同他取仪式上要用到的项链和耳环。
珠宝是乔钩亲手挑的,和乔长岩确认意见时送到他房里过。递给乔长岩时,他看了眼,随手放进书架旁的保险柜里,说:“可以。”语气里都是赶客。
乔钩觉得仅有自己上心挺没趣的,既然如此,就随意定下了,本来他就烦得要死。
因此他知道在哪。
他拉了乔长岩房间的呼叫铃,里面没应声,又敲了几次乔长岩的房门,结果敲了一下,就把门推开了个缝。
他进去,乔长岩不在,他走到书架旁,瞟见保险柜的门居然也敞开着,同书差不多尺寸的丝绒珠宝盒还在原处。显然那天以后,乔长岩就没碰过。
可能是柜子里的资料压得太紧的缘故,他抽出珠宝盒时,将一旁的一本书带落在地。乔钩捡起来,才发现是爸爸的相册。
被摊开的那一页里,右下角一张不起眼的照片吸引了他的视线——一位少女站在中央,两个少年分别站在左右两侧。
虽然是三人合照,但少女的身躯明显偏向其中一个少年,乔钩能认出,这个脸上挂着明媚笑容的少年,正是他的爸爸。再仔细辨认,另一个也微笑着的少年,是年轻缩小版的孔裕辉,而少女的脸,完全是关涧的样子。
他想起那日孔家三人到访时,孔裕辉曾提及他与爸爸年少交好,原来竟然是真的。
乔钩翻动相册,后面一页中,是一张关涧放大的照片。
乔钩觉得眼熟,一瞬间心雷如鼓,他小时候翻阅过另外的相册,在书架上找了会儿,果然找到熟悉的封面。
他翻到其中一页,那是一张他中学时的单人照,他把这张照片和关涧那张放大照比对,竟然发现两人有三分相似!
恐怖的念头在他脑海浮现,关乎他生命中本应出现,却从未出现过的那个女人。那人已成为另外一个人的妻子,但她的照片却被爸爸藏在保险柜里。
脑子停顿了几秒之后,他将相册归位,珠宝盒捏在手上。
“做什么?”乔长岩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