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走廊通常都异常安静。
咔嗒一声,防火门开了。汤琰立刻看过去,结果是保洁,正含蓄地打量着自己。
“客人您好,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我等人。”
“好的,祝您在希尔顿过得愉快。”
汤琰笑了一下,侧身让对方过去。
奇怪的是程章明很久没来。电梯每打开一次他都以为是程章明,回头又发现不是,次数多了就想发火,但当一个小时过去还是没来,他连火都发不出了。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固执,非要在走廊等,不肯进去。只是觉得进到一间酒店房间里,等一个主动约自己出来却迟迟不来的人,那是件很没尊严的事。
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把尊严维护得很好,其实这就好像是种自欺欺人的游戏。程章明说得对,恨他不算理由,恨不代表任何东西,只能够掩盖一些东西。
手机握烫了,还是没有任何回应。手腕也很酸,因为长时间拎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包——
里面装着过夜要用的东西。
慢慢地意识到,程章明根本是在耍自己吧,根本不会来也不想来。他是在晾着自己,是在爽约,又一次。
好像当年也是这样,忽然就变得很冷淡,很像是为了逼他主动提分手。
等到他想放弃了,程章明又不来。
当时他约程章明出去谈谈,地点就在学校附近的一家普通餐厅。
他六点就到了,点了些吃的,然后就一直等。从饭点一直等到吃夜宵的时间,周围的客人都换了好几拨,只有他连卫生间都不敢去,目不转睛地看着入口。
那时年轻气盛,一晚上能打十几通电话,因为担心程章明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直到被服务员过来小声提醒,打烊了,请离开。
他沿着学校的梧桐树走回宿舍,周围的黑暗仿佛能把人吞没,一点亮光都没有。
事后程章明只是寥寥几个字:「教授找,忘了拿手机。」
现在不同了。一样是被无故爽约,汤琰早就没了打电话的勇气。
把头抵在门上,放空。他用尽全力掐住大腿,许久后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转身下楼。
大堂灯光近乎晃眼,礼宾客客气气地把这位客人搀扶到沙发旁。
“要不要帮您叫医生?”
“不用,只是小腿突然抽筋,我自己休息会儿就行。”
“喔,好。”
可是礼宾看着他的脸,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啊。
“打扰一下,您是……汤琰汤主播吗?”有人认出来。
“我不是。”
“喔,那可能我看错了。”
小腿疼得受不了,他一遍一遍地捏,头重得抬不起来,寂然等旁边的人识趣离开。
过了一会儿,手机突然震动。
紧贴的手臂也跟着震,像应激反应。
居然是程章明。
他还打来干什么?
汤琰怔了一下,黯然挂断。
没想到程章明又打了一次,再次被摁掉以后,改为发文字:「接电话」
汤琰双手撑膝,头低低垂着,胸口溺水一样透不过气。
起身快步离开酒店,还没出去眼泪已经先一步夺眶而出,在脸上肆意地张牙舞爪,啃噬他的发肤肌理和他的自尊心。他只能一边低头加快步伐,一边把口腔内侧咬得更紧,至少让自己看上去一点事也没有。
凭什么啊。
凭什么?
沿马路走了好久,一边走一边回想这七年的时间,感觉好像生活在一个黑匣子里,窒息的黑暗的空气,现在又有水淹进来,快要把他淹死了。
电话再次震动,他深吸一口气,接起来大喊:“别打了,我恨你!你听清楚,我说我恨你程章明,我他妈恨死你了!”
最后半句声嘶力竭,因为嗓子已经完全哑掉。
回到家就把自己脱得一干二净。
特意搭配的衣服狼狈地躺在筐里,蜷缩成团,瑟瑟发抖,上面还洇了未干的水渍。他整个人也像衣服一样,赤条条地蜷缩在浴室墙边,抱着膝,背弓得像一只虾,皮肤被热水冲得红彤彤的。
程章明也没有再打来。
第二天,汤琰没去上班,电话里的状态让人很担心。crystal说要到家里看他,被他拒绝,说只是昨天喝多了,让她别打来骚扰自己即可。
“今天有什么重要的安排。”
“老大你忘啦,今天所有的安排已经取消了。”crystal傻乎乎地笑了笑,“怎么好像你能未卜先知一样,老大你真厉害。”
是啊。
真厉害。
断开电话,汤琰伏在枕间深深吸气。
两天后他出现在台里。往机器前一坐,虽然面容憔悴,但目光依旧有神,还是那位鼎鼎有名的汤主播。
一旁的crystal暗暗松了口气。
同为化妆师的小姐妹问她:“你怎么啦,怎么好像很担忧的样子。”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老大哪里不对劲。那天打电话的时候你没听到,他的声音太不对了,完全不像是宿醉。”
“那还能是什么。”
她摇摇头:“我也说不好,总之……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