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积雪寒光
面对于镜堂如闪电般探来的抹脖切,秦淮收缩膀根,右掌微曲去搭他的拳腕,向内一扣一压,整个人不退反进,左手从右臂上笔直穿过,刺向于镜堂头脸。
看着如鬼魅般撞进怀中的秦淮,于镜堂脸色微变,他是占了先手不假,但对面这小辈竟然反应更快,没等他双掌落位,就硬挤了进来,用的还不是八极肘靠,而是八卦掌里的霸王捆猪!
于镜堂下意识往右一转,刀掌自鬓角擦过的同时,左爪并指成剑,顺势前顶,戳向秦淮腋窝。
秦淮眉头一挑,落到空处的左掌腕部内旋,向下抹捋,紧紧咬住于镜堂咽喉要害不放,大有一副以伤换命的打算。
“好个不肯吃亏的后生!”
于镜堂到底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宗师人物,此时眼见秦淮下劈掌,丝毫不慌,左手剑指复又成掌,腰胯用力,劲传末梢,托住秦淮大臂猛地往上一举!
嘭!
秦淮只感觉自己右臂有大力传来,正撞上不断降低的左肘关,转瞬之间,两条臂膀齐齐停住!
“不愧是离大宗师仅有一线之隔的宗师人物,如此应变,妙哉!妙哉!”
秦淮心中赞叹,左掌动作不停,压腕勾手,极速扣向于镜堂托举他右臂的左手。
于镜堂见自己目的已然达到,当即左手沉坠落下,右脚似猛兕落蹄,扎进秦淮内围,右拳则借着视线死角轰向秦淮下阴。
三皇炮捶,撩阴挂打!
瞧见于镜堂动作,秦淮暗道不好,瞬间向左前跨出一步,脚尖去勾其深扎于地的右脚跟,双臂齐齐下压,右掌前伸,去撞那势大力沉的撩阴锤,左手刀掌扬起,再戳于镜堂近在咫尺的苍老面目。
八卦,醉打山门!
于镜堂肩颈一抖,早就缩回护身的左手拍歪秦淮袭来的刀掌,整个人绕其左臂转了一圈,不算高壮的身躯此时仿若巨熊越涧,双拳呼呼作响,朝着秦淮空门大开的后背轰去!
三皇炮捶,夫子再拱手!
听见脑后风声,秦淮不敢大意,知道此时不管是转身迎敌还是前扑暂避都不是上上之选,当即将重心移于左腿,上身稍稍前俯,右脚猛然后撩,直踢于镜堂下阴。
戳脚,蝎子背屎!
腿比臂长,秦淮体魄又堪比大宗师,所以哪怕是仓促后发,那如黑色闪电般袭来的脚尖仍比双拳来得快上一丝!
若是于镜堂执意相拼,必然要先撞上这记撩阴腿,才能将劲力受挫,威势去了大半的冲天炮轰在自己身上。如此一来,无论他变不变招,秦淮都算是将此险恶招数防了下来,可以从容应对后续。
于镜堂神情不变,右拳下压,砸向撩阴腿,左手顺势前伸,直捶秦淮脆弱后颈!
三皇炮捶,夫子三拱手!
夫子三拱手讲究“抬腿不让步,落地分胜负”,也讲究“见勇将不可惧也,一猛三得”,于镜堂身为三皇炮捶门的宗师人物,自然早已悟透其中神髓,并且在勇猛精进,奋不顾身的拳术精义里又融入了自身体悟。
【拳意·老君披炉】!
眼瞅着劈面捶越临越近,胜券在握的于镜堂刚想消力收手,点到为止,就见眼前之人好似潜渊蛰龙飞天际,卧林睡虎抖君威,竟以脊为轴,右肘绕出弧圈,反砸向他左拳!
【拳意·不周坼】!
砰!!!
拳肘对撞,木擂狂震,拳意勃发的二人未等继续角力,身下的拳擂木板便寸寸开裂,爆碎成无数碎片木渣,连带着秦淮和于镜堂都落进残缺擂台之中,被迫停止了这场切磋。
“于前辈,受教了。”
“承让,承让。”
见秦淮主动收手,抱拳见礼,于镜堂也暗松了一口气,回礼道:“都怪老夫这儿的拳擂用料单薄,坏了大好兴致,若日后有空,老夫必登门拜访,与小友再问拳切磋,探讨武艺。”
“于前辈这手功夫,绝!”
秦淮回味着方才于镜堂的拳架应变,推断他起码有不低于自己的古武术专精。
“老了老了,再过上几年,怕是比不得你们这帮后生喽。”
于镜堂拍了拍身上的木刺粉渣,将有些发颤的双手背在身后,抬头看向秦淮:“方才我见你使的功夫,不只八极,还有八卦掌和戳脚,而且都拳架纯熟,招式圆融,已然算得上登堂入室,你这是想往杂家走?”
“不错,我确实有取百家之长,融会贯通的想法。”
秦淮点点头,跟于镜堂走出了木粉飞扬的房间。
“哦?方才我与你试手,能觉出来你的武学进境与大宗师相差无几,命体修为也不逊色多少。若是能以水磨工夫将一身精气神转为元炁,盈满魂体,成为八极门的大宗师对你而言,可以说是并无难度。”
于镜堂想了想他跟李书文的交情,还是决定提点秦淮几句。
“但杂家不同,杂家没有根,难以窥见【天理】,明悟本真自我。”
于镜堂伸手指了指头顶的青天白日,话语有些莫名:“我自幼学拳,六十年来日日勤勉,苦练不辍,但在十年前便觉进无可进。那时,我之元炁虽已盈满四肢百骸,可就是进不到脑子里去。”
“这些年来不知为何,我时常有所明悟,可细想却又一无所得,抓握不住那些东西。我知道那就是【天理】,但我始终无法睹其本真。而杂家要融会诸多拳理,推陈出新,难度更是非同小可,所以我劝你还是好好再想想。”
于镜堂摇了摇头,面色很是复杂。
‘天人合一?不对啊,他不是有拳意么?’
秦淮能隐约明白于镜堂说的是啥,可又疑惑他口中的【天理】到底是什么东西。
“前辈底蕴深厚,拳理丰富,想来应只是缺了最关键的那一抹灵光,他日机缘所至,定能将天地之桥彻底走通,内景外显,成就大宗师。”
秦淮出言宽慰了两句卡在关隘之前的于镜堂。随后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此番前来问拳,晚辈没收住力,坏了您家里的东西,这是一点心意,还望前辈不要推辞。”
“你倒是有心了。”
于镜堂身为会友镖局的当家人,知道赚钱不易,而三皇炮捶门的开支用度又大多落在刀口舔血的镖师门人身上,账上实在没多少余钱。此时见在津门武林中隐有豪富之名的秦淮送上钱礼,他自不会拒绝,况且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很明白秦淮此行来到底为的是什么。
混迹江湖这么多年,他要是不懂过堂叙事里面的道道,方才就不会在秦淮面前露那几手三皇炮捶门的压箱底功夫了。
“问拳消耗精力甚大,前辈年岁已长,还望留步,晚辈告退。”
见此方事了,秦淮不再多留,从会友镖局出来后,便翻身上马和吴山一路南下,回返津门。
这两天他以八极门的名义往京津各大有宗师人物坐镇的拳馆下了拜帖,摆明车马,欲要问拳,三皇炮捶门虽不在津门,却是头一家痛快应允秦淮上门切磋的拳术门派。
梼杌分身好勇斗狠,最爱打架,也不管别家那些还未回话的门派,纵马就先跑来三皇炮捶门,跟李尧臣和于镜堂痛痛快快地打了两场。
如今他是打过瘾了,可其余门派的回话,却还是要回了八极拳馆之后才能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