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拉斯佩齐亚港与热那亚之间存在着一段距离,兼有山脉阻隔,法兰西的大军一时半会儿恐怕不会南下,我们可以借此机会稳固城防,补充物资。”
“为什么法兰西人不会南下?”埃姆罗疑惑地问。
“因为他们有了更加强劲的对手。”
使者的笔重重点在米兰城上。
“斯福尔扎是个不世出的英杰,军事才华和内政天赋都极为出色,野心勃勃的他一心成为整个北意大利的霸主,是法兰西王国入主北意大利的最大敌人。”
“当法兰西和米兰将挡在中间的热那亚和蒙费拉托瓜分干净,彼此接壤,两大强权必然发生摩擦。”
“他们或许出于忌惮,不会直接动手,但也绝不会坐视对方继续扩张。”
“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使者讲得口干舌燥,将桌上的咖啡一饮而尽。
“第二,拉斯佩齐亚港周边都是一些小邦国,和南边的佛罗伦萨之间有着卢卡共和国作为屏障,可以使我们最大限度地抽离出北意大利泥潭。”
“拉斯佩齐亚城本身沿海,可以最大限度地接受皇帝的增援,北边和帕尔马公爵领直接相连,我们可以与约翰四世守望相助。”
“可是,我们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驻人生地不熟的拉斯佩齐亚港,当地势力会怎么想?”
埃姆罗还是心存疑虑。
“无妨,我们家族撤离热那亚时,变卖家产,组织了一支几百人的佣兵团,加上您的两千军队,足以使拉斯佩齐亚的城市议会臣服。”
“况且,我们加提卢西奥家族毕竟是热那亚望族,和拉斯佩齐亚的地头蛇们也有些联系,威逼利诱之下,不难说服他们接受我们的‘保护’。”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们?”
埃姆罗隐隐觉得计划可行,但他心中的戒心还是挥之不去。
使者无奈。
“我叫迪马尔科·加提卢西奥,伦斯特之孙,巴多罗买之侄,凯瑟琳皇后是我的姑姑,伊萨克皇帝是我的表兄。”
“巴多罗买叔叔走后,加提卢西奥家族在意大利的一切事务都是我在负责,雇佣兵是我组织的,和拉斯佩齐亚议会的沟通也是我在推动。”
“现在,我的佣兵团就驻扎在东边的一个废弃村庄,如果你想留在这里等死,那就请便。”
迪马尔科将自己的身份证明递给军团长,双手一摊。
“好了,接着说吧。”
埃姆罗看了看文件,年轻人所言非虚,他的确是加提卢西奥家族的核心成员。
“其实,这种方式在北意大利相当常见,绝大多数佣兵头子就是依靠这种方法入主某个城邦,在当地扎下根来,逐渐走上军事僭主之路,其中就包括现在的北意大利第一佣兵家族斯福尔扎。”
“哼!我们可不是什么佣兵,别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挑战我对皇帝陛下的忠诚!”
埃姆罗正色道。
迪马尔科没有理会,反而紧盯着埃姆罗的双眼。
“那么,既然你声称誓死效忠你的皇帝,要不要干一票大的?”
“事成之后,伱和我都将获得巨大的回报,我或许能借着伊萨克皇帝的赏识当上家族的继承人,你的仕途也绝对一帆风顺。”
“你想干嘛?”
埃姆罗警惕起来。
“查理七世为了使热那亚妥协,给予了他们相当大的自治权,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
“舰队。”
迪马尔科站起身,一字一句地说。
“热那亚的舰队,就是法兰西人现在最想得到也最迫切需要的东西。”
“为了保留自己用来谈判的最大筹码,议会很早就命舰队开出热那亚港,避免被法兰西人直接抢占。”
“你猜猜看,在西边的几大港口相继沦陷,科西嘉被叛军占据的情况下,他们会把舰队驻扎在哪里?”
“你是说……”
埃姆罗也有些激动,站起身。
“还想不想干?”
……
与此同时,迦太基的王宫内,以撒高居王座,瞥了一眼焦急的使臣,抚摸着怀里的波斯猫。
使臣名叫博尼法乔·巴列奥略,是约翰四世的三弟,来自蒙费拉托。
以撒迅速浏览了一遍约翰四世的求援信,将其放在一边,双眼微眯,手指不轻不重地敲打着由名贵木材打制的王座。
“您……”
以撒睁开眼,盯着博尼法乔。
“我记得,约翰四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我联系了吧?”
“是,家兄政务繁忙……”
博尼法乔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以撒的脸色。
“是不是觉得自己在北意大利站稳了脚跟,不太需要我这个同族盟友了?”
“绝无此意!只是——”
“只是什么?当地的豪强世家逼他和我撇清关系?”
“还是迫于地缘政治,不得已和我的敌人眉来眼去?”
以撒其实十分清楚,作为一个君主,尤其是北意大利君主,约翰四世不得不根据政治形势来制定外交策略,来保全自己的领地。
屁股决定脑袋,要想不被周边强权欺压,约翰四世就必须向威尼斯共和国和神圣罗马帝国靠拢,共同应对强势的米兰公国和萨伏依公国。
毕竟他们深居内陆,以撒的重心又不在北意大利。
直到现在,强大的法兰西王国以一种相当蛮横无理的方式将约翰四世苦心经营的外交局势彻底撕碎,光靠一个只说不做的腓特烈三世,不足以让斯福尔扎有所顾忌。
以撒长叹一声。
“我懂,你们在北意大利站稳了脚跟,领地经营得不错,外交做得很好,有神圣罗马皇帝和威尼斯总督保护你们,不需要我这种盟友。”
以撒坐直身子。
“但是,你现在来找我说,伊萨克阁下,请为我主持公道。”
“但你对我一点尊重都没有,你不把我当盟友。”
“你甚至不愿喊我一声罗马皇帝。”
以撒轻点猫背,将妻子的爱猫赶出怀抱。
“陛下,尊敬的伊萨克陛下,罗马和罗马人的皇帝!”
博尼法乔急得快哭了。
“腓特烈三世狼心狗肺,威尼斯总督猪狗不如,他们都违背了我们的誓言!”
“眼下帕维亚已经沦陷,蒙费拉托被法兰西和萨伏依的联军围得水泄不通!”
“只有您可以救我们!”
博尼法乔跪倒在地,焦急地望着以撒。
以撒走上前,搀扶起自己的堂弟,拍拍他身上的灰。
“我早就告诉过你们,不要将希望寄托在腓特烈三世身上,你们偏不听。”
“查理七世入侵,斯福尔扎坐大,这些事情我都没有办法。”
“帕维亚沦陷,蒙费拉托沦陷在即,这些事情我同样无法挽回。”
“但是,如果你们听从我的安排,还能保住帕尔马的半壁江山。”
博尼法乔抹一把眼泪。
“您是说,帕维亚和蒙费拉托只能白白送给米兰人和法兰西人?”
“你想怎么样?要我不顾一切,冒着得罪整个公教世界的风险强行进入北意大利,遭受多家势力的围攻?”
以撒松开手,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博尼法乔。
“其实,相比于法兰西人,斯福尔扎才是真正的威胁,米兰城的条件太好,只要不乱来,光靠这座城市和周边的乡村就足以拉起一支数万人的大军。”
“和外来的法兰西人不同,斯福尔扎代表的是意大利本地豪强的利益,很容易就能得到当地势力的支持。”
“就算我真的不顾一切,调集大军进攻斯福尔扎,也不一定能取得胜利。”
“你们被他占据的土地,短时间内是拿不回来了。”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博尼法乔虽然心里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承认以撒的分析极为正确。
“与米兰谈和,争取达成一个暂时的和平协议,甚至可以鼓动斯福尔扎进军蒙费拉托,让他去对付法兰西人和萨伏依人。”
“在谈判期间,尽可能稳固帕尔马公爵领的局势,与当地势力达成妥协,增强自身实力。”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我在北意大利还有后手,不会让你们孤军奋战。”
以撒背过身去。
“那么,要是斯福尔扎不愿与我们谈和,执意进攻帕尔马,我们又该怎么办?”
博尼法乔追问。
以撒笑了笑,轻轻抽出腰间的佩剑,抚摸着泛着寒光的剑锋,在光滑如镜的金属面上看着自己的脸。
“我会开出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