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也没搭理他们,对宋春娘问道,“宋老镖头呢?”
宋春娘答道,“不想让他打打杀杀了,我打算让孔续给他找个小庙,当个砧基道人,安安生生的养老算了。”
“啧。”裴元笑道,“挺好的。”裴元又问道,“醍醐和尚呢?不是让他给你做理刑百户了吗?”
宋春娘答道,“我让他去招人了。西厂刚刚搭起框架,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好在西厂的牌子硬,不怕招不来人。”
裴元这才像是看见了那些拜倒一地的随从一般,对宋春娘道,“还是从你的这些师兄弟中,挑几个可靠的培养吧,那醍醐和尚有个理刑百户的名头,给你做个打手就行。”
被狗东西关心了下,宋春娘总算恢复了点精神,“放心,我会小心的。”
接着,对那些不敢起身的随从道,“你们先退下,我有些机密要和千户商量。”
那些随从虽然是宋春娘的师兄弟,但他们这些跑江湖的,早就听过西厂凶狠,知道官身可怖,哪敢还用以前的态度对待宋春娘,都老实的应声下去。
裴元也来了点精神,莫非宋春娘这里还有点有用的情报。
等随从们退下,宋春娘凑到裴元跟前,细长的胳膊试图勾肩搭背。
裴元不客气的把她拦住,“有话好好说?”
街上呢。
宋春娘充满暗示的问道,“妍儿好不好?”
裴元怒了,“你滚!”
宋春娘嘻嘻哈哈的挺直腰,就要离开。
裴元又把她叫住。
“对了,这次去山东,你就不要去了。”
“去山东?”宋春娘有些迷糊。
裴元这才想起来,宋总旗前些天在张链家里快乐的胡天胡地,根本不知道有关罗教的事情。
裴元直接道,“和你关系不大。你手下都是些乌合之众,正好可以有些时间好好管理管理。千户所这边留的是澹台芳土,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去找他帮忙。”
宋春娘想起一直看不惯她的澹台老头,有些抗拒道,“那我宁可去找孔续。”
裴元听她两次提到孔续,有些意外道,“你和孔续很熟了?”
宋春娘答道,“他是镇抚嘛,我收来的钱,要去找他交账的。再说,他和每个人混的都不错啊。”
裴元想了想,不由叹息道,“想不到本千户也有埋没人才的时候。”
裴元当初把这个叫做何儒的九品巡检小官从广东弄过来,就是看好他的交际能力。
可是对人才的重用,不是给他一个六品官就得了的,还得把他放在合适的位置才行。
只不过这样一来,千户所还得有个长袖善舞的内政人才,帮着打理这边的事务。
唉,人才难得啊。
裴元对宋春娘说了,已经恢复普贤院百户所的事情。
又道,“西缉事厂还在慢慢恢复,你也不用在那坐镇。我的后宅,你还得好生帮我照应着。若是事有缓急,就立刻去叫人,或者带着妍儿紧急前往普贤院百户所躲避。”
宋春娘对逃亡的流程已经很熟了,敷衍的应了一句,“知道了。”
无非就是视事情的严重程度,接下来去无人关注的御史张链家暂避,或者去智化寺固守,再或者设法混出城去,让程雷响派人接应着,前往天津卫。
裴元还待交代几句,就见臧贤穿着便装,带了一人笑眯眯的过来。
裴元见了一喜,连忙上去搭话,“原来是臧奉銮,我正让人去找你呢。”
臧贤笑着问道,“为兄送你的两个女人,可称心如意否。”
裴元还是很领情的,“多劳奉銮费心了,小弟很是满意。”
臧贤也不和裴元多话,指了指身后带来的那人,说道,“这是大理寺评事张松,他和王琼乃是同乡,两人关系不错,能说的上话。”
那个叫做张松的五十多岁的模样,脸上满是憔悴之色,见裴元看过来,勉强挤出一个笑意。
裴元去见王琼是有事相求,虽然明白这只是一场交易,但还是对张松以礼相待。
臧贤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他像是根本没在意张松就在身旁一样,对裴元说着张松的根底,“此人年轻的时候,也有些才名,只是不知怎么得罪了谢迁,官儿是越做越小了。”
“谢迁离任后,也没人理会他的委屈。现在京中物价腾贵,朝廷发的宝钞、折色,又不顶用。他自己欠了一屁股的债,能有这个人情买卖,都算是我们兄弟照顾他了。”
裴元叹了口气。
很多没有实权的京官,日子确实不好过。
在地方上还能贪一点,哪怕不贪,各种用度也可以在公务里面支出。
可是京官的日子就太难受了。
朝廷发的那点钱,根本就不够过日子的。
要是有些家底的还好,真要是普通百姓出身的,光是在京中蹉跎几年,就足以让他们贫困不堪。
走到那个地步,很多官员都只能是借上一笔高利贷,然后去买个地方官儿,贪污钱财慢慢还账了。
裴元不好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就岔开道,“我听说谢迁这人评价不错,不该这般蛮不讲理吧。”
臧贤笑了笑,悠然道,“大人物一时的真性情,有时候毁的就是别人的一生。有什么好奇怪的?”
裴元没法接了。
臧贤也不继续这个话题,直接道,“走吧,咱们去见王琼。”
裴元听了有些诧异,“怎么?奉銮也要去见王琼?”
臧贤说了句,“那倒不是。既然你从我这里找的人,我总要确保你见到人才是。”
裴元顿时对这政治掮客的业务能力再次赞叹不觉。
接着裴元想到臧贤突兀的带人出现在这里,他心中一动笑问道,“奉銮莫非一直留意着小弟的动静。”
臧贤也不回避,笑道,“确实如此,当时听你说的急,我就连夜把事情办妥了。没想到贤弟沉迷女色,数日贪欢,倒让我有些糊涂了。”
裴元听了这话,只是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他是数日贪欢吗?确实是。
只不过裴元暗地里那点放任的心思,只有他自己明白。
君子远庖厨,自然是精致利己的做法。
他可以用道德绑架王琼,让王琼自己去衡量是否保下那些霸州军裹挟的乱军,是否独自去承担渴等功勋的文官武将的怒火。
而他裴元,则全然无损的享受着保下数万人命的道德安慰。
甚至在某一天,风平浪静的时候,还可以跳出来大放厥词,鼓吹自己的首倡,享受别人钦佩的目光。
可裴元不能因为他的精致利己,就总让老实人吃亏吧。
横冲直闯的呼啸数个州府的是那些霸州贼军,并不是他王琼。
如果数万霸州贼军的分量比王琼重,可以为了保住那数万颗滚滚人头,让王琼成为牺牲品。
那裴元自己,在某一天,会不会也可以成为被牺牲的那个?
(本章完)